70、第六十二章_情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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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六十二章

  二阿哥指派的侍女给我送上数套霓裙霞衣,我略翻了看看,均为舞衣风格,无甚兴趣,想到晚上回去说不定还要骑马,便叫她们寻一套小号的男装给我。

  谁知二阿哥身边常带姣婢美童,连男装都是绣纹熏香,份外妖巧,我厥倒之余,也不要人服侍,尽量挑了修饰较少的偏素藕荷色的一身穿戴起来,又对镜仔细整理好,才走出去。

  还未走到正厅,便闻马头琴声传来,我加快步子,转过厅角,在人群后一看,却是敏敏格格正在场中且歌且舞,她的马步、旋跳都是极高难度的那种,活力四射,令人眼花缭乱,加上一把嘹亮好嗓子,着实压场,连康熙也停了与人说话,专注观赏。

  挤在前面的人实在太多,我四下打量了一会儿,正找出一条通道缓缓走回位子,人群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我一扭头,只见敏敏格格一个艳丽旋身,到四阿哥和七阿哥同坐的那一桌之前,歌声转曼,轻移生香,手腕臂肩如灵蛇般婉媚挑拉,我虽听不懂她唱的是什么,看样子却是邀人和她对唱共舞意思,而七阿哥腿有微瘸,不可能应邀,剩下的目标自然就是四阿哥了。

  我目光转向四阿哥邻桌的八阿哥,八阿哥也抬起了头,在人丛中望了我一眼。

  ——我明白了,我和姓八的一家八字不和,八阿哥、八福晋,现在又加一个八福晋的侄女,这个敏敏格格想搏人眼球不如直接搞条丁字裤套在头上跳艳舞麽好了呀,她跳得出,四阿哥可也还不是钢管呢,当着我的面勾引我男人,想死啊?

  因我穿着男装出来,又掩在人后,敏敏格格起初并未看到我,还是八阿哥身边的十阿哥比了个手势,她才发现。

  敏敏格格一侧身,我方看清四阿哥的脸,四阿哥坐在桌后的姿势就好像用了背背佳一样——是灯光的错觉么?他的脸不仅面无表情,而且有些发青似的。

  我佩服敏敏格格,对着这样的脸跳舞,会做恶梦的罢?

  二阿哥扬手叫我过去,我改变路线,横穿场子到他桌前,原是刚才我不在,康熙赐了大家宁夏进的羊羔酒,我的一份儿他替我留在他桌上。

  羊羔酒很特别,都是一个个小玉瓶分装的,要一口就喝一瓶才算正宗,我先谢了康熙的赏,然后二阿哥连递了两瓶给我,我一扬脖,全喝了。

  康熙目光微微一动,我随之瞥见二阿哥给了上灯后已经换了便服的锡保一个眼色,锡保绕到乐师处,而二阿哥的侍女早在茵褥旁支起宝琴。

  二阿哥亲自上来接过我手中玉瓶,低声道:“你穿的这么素,本王的扇子怎么借给你派用场?”

  这位扇子舞爱好者固然是唯恐天下不乱,我对八阿哥的贵家眷也没存着什么好意,眼瞅四阿哥的脸色越来越黑,另一边锡保也已入座,因脚下一滑,斜过一步,虚虚掩到敏敏格格身侧,管他马头琴不马头琴,众目睽睽下悠然摆开架子,面对她演了个只有戏曲里的男角才会做的起手式。

  敏敏格格停了舞步,骇然望住我。

  我酒劲涌上来,手势一变,绕了舌头吊嗓子唱出一句:“在梅边~”

  锡保拨弦琴音取代了马头琴。

  我不动声色地插入敏敏格格和四阿哥之间,却半眼也不看四阿哥,只对着敏敏格格接着唱:“在梅边落花似雪纷纷绵绵谁人怜?在柳边风吹悬念生生死死随人愿——千年的等待滋味酸酸楚楚两人怨——牡丹亭上我眷恋日日年年未停歇——”

  我一提气,才念唱道:“他年得傍~~”忽然有人接道:“~他年得傍蟾宫客~~”

  上次除夕夜宴看二阿哥扮诸葛孔明,一句词也没唱就被锡保救下了场,我还当作他不会唱,孰料他此刻一开腔用的假声异常清丽,脆而嘹冤,连我听在耳中都觉心头一痒,倒正好跟我女声扮的男腔凑作一对,我不禁偷偷去瞧四阿哥。

  谁个他年得傍蟾宫客,我的眼神就似傍非傍傍上四阿哥,偏巧二阿哥唱了后一句:“不在梅边在柳边~~”四阿哥哪个也不看,只肆无忌惮地注视着我,嘴角一牵,再牵,笑意仿佛涟漪般在他墨润如玉的眸子里散开。

  讨厌,他要笑也得像我一样偷偷的笑嘛,这回都给人看了去了。

  四周好像一下静止,就连二阿哥也哑了声,我很快地别转脸,背着光无声咧了咧嘴,才退后一步,尽量若无其事坚持我的声线水准,将华丽丽的太监腔发挥到淋漓尽致:“小城里岁月流过去清澈的勇气洗涤过的回忆我记得你骄傲的活下去——”

  那边锡保扬起头,他的不加掩饰的戏谑神情流畅的划过我眼帘,琴音忽转回折,恰似珠走玉盘,清晰明昂。

  我一勾手,挽过敏敏格格腰肢。

  她的腰身十分柔软,略微往后倾倒一下,同时看着我的眼睛,喃喃说了一句蒙语,我刻意压低声,换了粤语在她耳边浅浅唱:“扶着你的肩,瞧着醉人的脸,愿意共舞面贴面,指尖有电传……”

  我对着敏敏格格唱粤语,就好比用英语唱“let’smakelovetonight~”,摆明淫词艳曲,就是欺她一个听不懂,她能奈我何?

  敏敏格格怔忡间,我顺势贴面在她脸颊上香了一口,其实只是借位,嘴唇并未真个触碰,但我究竟穿的是男装,人又比她高出半个头,做出来很像那么一回事,立时引起四下一片惊嘘哗然。

  敏敏格格单身抚颊,一个旋身脱开我,我也不拉她,笑嘻嘻睨着眼儿看她。

  想打我男人的主意,不先付我买路钱怎么行?

  玩暧昧?

  成!

  我陪你玩儿。

  敏敏格格面飞红霞、又急又羞的模样虽还比不上八福晋的十分娇艳,却也煞是绰约可人。

  二阿哥瞧得大乐,凑到康熙座旁窃窃耳语,引得康熙亦笑。

  锡保极好情que,一番轮指过后,轻拨慢捻,琴声忽变千种旖旎,万般缱绻,丝丝缕缕,风liu沁人。

  我向敏敏格格身前靠近,再靠近,直到无法更近,她的声音轻若柔丝,终于说出一句汉话:“你到底是不是……”

  我竖起食指轻轻压在她的唇上,眼睛却越过她,落在后面四阿哥身上。

  四阿哥一副看起来好像是我再玩下去他就要过来把我吞了的样子。

  我收回目光,蜿然游指,虚虚抚过敏敏格格两弯眉、秋水眼、莲萼脸、樱桃唇,方才斜身含远意,顿足有余意,合上琴音韵律,慵慵懒懒,曼曼妙妙,缠缠绵绵,顾顾盼盼,唱出一厥粤词:

  手纤纤眼波转转,长夜伴你你莫愁~~娇嗲嗲舞影翩翩,月与灯依旧~~

  心思思你笑笑痴,楼上有笙吹奏~~今夜勿再归去,共听更漏~~

  纤纤手去将心偷,迷惑着你再回头~~娇嗲嗲猛扭纤腰,愿你解温柔~~

  多多情快到我手,凡事也不追究~~今夜是你拥有,任你多多手~~

  又爱又狂三杯暖酒,不必细问你是谁~~欲拒还迎几番醉醒,昨天已陈旧~~

  大江东去朝花已葵,不必去问我是谁~~管他伤春悲秋鸳蝶点解要怀旧~~

  屈肘,修袖,平抬,抚鬓。

  清欢生媚,纸醉,金迷。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的有情郎,却在哪里?

  二阿哥的声音像是隔了千重水万重山传过来,我只觉灯影花旋,身子一软,落入一双温柔手。

  我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四阿哥的眉眼,但从没这么放松过,因为……我正泡在水里。

  四阿哥拍拍我的脸:“醒醒,醒醒,吃药了——”

  “不要。”我闻到药味,本能推开他,转身游到大浴桶的另一边。

  他绕过来,扳起我的脸,俯身吻我。

  半热的药液从他口中流入我唇舌,好容易一口灌完,我为了免受折磨,抢过他手里药碗,咕嘟咕嘟全喝了,刚想往水下钻,他却识破我要将浓药吐在水里的伎俩,拉我转过身面对他,又一次吻我。

  我半跪在水中,扒着桶壁,定定眼看他把空碗放在一边,然后除衫进了浴桶。

  水波一荡一荡漫出去,打湿了地板。

  水温本来就高,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我热得要命,反手拨开紧紧腻在颈后的长发,他正好揽我过去,我伸指戳戳他胸口,吃吃笑道:“干什么不给我跳舞,硬把我扛回来?我要叫皇上打你pg!”

  “你喝醉了。”他说。

  “我没醉,你才醉了呢……家里还有没有羊羔酒了?我还想喝?”

  “你——”

  “你什么?那个女人很好看么?你做什么要对着她笑?”

  “哪个女人?”

  “就是那个女人!”

  “哦,你是不是说被你亲了一口的那个?你还笑,你调戏了人,到时候可是要我负责的,知不知道?还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她笑了?”

  我摸上他的脸,用手心罩住他左眼:“喏,就是这只!”

  他笑了一声,也不说话。

  我贴着他,专心致志数他的眼睫毛。

  然后我发现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上,也是热热的。

  “四阿哥?”

  “什么?”

  “我热……”我找到他的嘴唇,贴上自己的唇,摩挲。

  “什么?”

  “亲亲……”

  我正要使坏,忽然听到他口中念念有词:“儿子……儿子……”

  我奇道:“你做什么?”

  只见他忍的额角都沁了汗出来:“你不是说三年之内要给我生儿子么?酒后行fang最伤身,何况才吃的药,不准调皮,给我上床睡觉去!”

  我紧缠着他:“不去!不去!”

  他忽然哗的一下从水里站起身来。

  我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脑门上被什么东西点了一点,一抬眼,吓得往后一靠,背抵住桶壁,侧过脸敢看。

  水声几响,我听到他跨出浴桶,然后淅淅索索似在擦身,这才睁开眼,偷偷望过去,他对我招招手,我从水里爬起身出去,他亲手拿了大皂巾很快地把我全身擦干,又取过寝衣叫我穿起来,我还要粘他,他拍了一掌,命令道:“回床上去!”

  “热死人了,呜呜……”我抱着枕头咬了又咬,四阿哥过来在床沿坐下,摸摸我的背:“想以后平平安安的给我生儿子,就不许胡来,听话!”

  我跪坐起来,发现他穿的不是寝衣,便问:“你现在还要出门么?”

  “现在要你的话,我一定会让你哭的。”

  “……”

  “乖,好好睡觉——”

  “不行!”我一把扑住他,“你想到哪里去?”

  他失笑:“又乱吃醋?”

  我闷头不语。

  这时他却把我抱住:“我答应了你不碰其他女人,就一定不碰,现在可不是我做不到,是你自己信不过我……”

  我脑子迷迷糊糊的,也许是累了也许是酒劲真的没有完全过去,没多久,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早上醒过来,四阿哥已经不在身边,我赖了一会儿床,才起来洗漱。

  听到我走动脚步,外面两名小丫环端盘进来,在外间食案上摆了一碟肉馅和冰糖脂油馅的水晶包子、螺丝转等早点,又盛了一碗晶莹深红的大麦粥出来,我尝了一口,汤稠粥细,热甜可口,暖彻全身,便先喝了小半碗,再走过妆台对镜梳头。

  我一贯不喜人在身边服侍,两名小丫头退出门,不一会儿,听到靴声囊囊由远及近过来,我眼角描见掀帘处露出青素缎绿沿条薄底官靴,便知是四阿哥到了。

  他进来之后,在食案旁停住,端起我刚才喝剩的那半碗红粥,尝了两口,掉头看向我。

  昨晚那般嬉戏,我也不觉什么,此刻大家都是衣冠整齐,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磨蹭着不肯走过去。

  四阿哥拉开椅子坐了,一拍膝头,我在他膝上坐下,他同我贴面温存了一番,柔声道:“昨晚睡得好么?”

  想起昨晚情形,我脸上一阵发烫,双手圈着他的颈子,只不说话。

  他看住我,微微笑了笑,用手指慢慢抚着我的唇瓣,过了一会儿才接道:“宫里传话出来,明儿起,你就搬到宫里去住,仍旧当着每日御前行走的侍卫差事。”

  见我不解,他又道:“封王的事一个月之内就会正式下诏,从现在起,最多等上半年,我就要娶你进门。论起来,你是宫里收养的格格,我迎娶你也得有个地儿,总不能直接在本府里把你从怡性斋挪个院儿就算完了?”

  我问:“皇上不是赐了我随园么?住宫里,要住哪儿呢?”

  四阿哥不肯正面回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每晚需按时服药的事,我已在御药房做好安排,有什么问题,你直接找院史刘胜芳即可。”

  刘胜芳是康熙从南方带回来的大夫,最近很得圣眷,我素日也常见的,并不陌生,闻言便轻轻点了点头。

  我兴致不高,他就调戏我:“怎么,舍不得我么?你放心,只要这半年一过,我一定加倍疼你——”

  我捶他:“哪个要你疼……唔……”

  他手上一紧,揽过我的腰,深深堵住我的嘴,直到我顺从了他,他才放开。

  我自觉心虚,只好扮失忆状,给他来个乾坤大挪移转移话题:“咦,四爷的头发好像有一点点卷的?我也把头发烫卷好不好?”

  “……你敢!”

  我本来担心康熙要安排我住到哪个娘娘的宫里去,但进宫数日,他只让我住在乾清宫里那个之前荣宪公主暂住过的院里,并无其他安排,我也就安下心来。

  我进宫之前本要把年节里赏的100吊钱统统带走,四阿哥问我扛个箱子到处跑不累吗,我说身边没钱怎么做人啊,他就折了一百两的散银票给我随身带着以备打赏,又额外加了一百两送我,这笔款子别说半年,用个一年也足够了,我一看都是他名下钱庄里开出的银票,喜滋滋地收了,包起来压在枕头底下,每晚临睡前拿出来摸一摸、点点数,以慰相思。

  正月底康熙要幸南苑,二月初又要巡幸畿甸,已经定了二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及十六阿哥届时随驾,连我在内的其他扈从人员数目就更多,因此乾清宫里上下连日忙碌,不消几夜,我好不容易在四阿哥府里养胖了一点,又瘦了回去。

  谁知平地一声雷,风波乍起:正月二十一日,康熙旧事重提,在乾清宫召满汉文武重臣,查问去年为何众臣一致举荐八阿哥胤t为皇太子事。

  我侍立在旁冷眼瞧去,在场诸人无不战兢,莫敢抬首,正好锡保从门外领进一名大臣,向康熙跪地叩拜,自称“罪臣马齐”,我不由暗暗多打量了他几眼。

  去年十一月,康熙帝令全体朝臣推举太子之前,曾经“特谕马齐勿预其事”,然而马齐没有服从这一旨意,在他与国舅佟国维暗中倡导下,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鄂伦岱等八爷党人积极配合,全体朝臣共同保举皇八子胤t为太子,令康熙的期望完全落空。

  事后我借机问过四阿哥,知道马齐是富察氏,满洲镶黄旗人,生于世宦之家,乃顺治朝内大臣哈什屯之孙,又是康熙朝户部尚书、首议撤藩的有名大臣米思翰的次子,康熙四十二年马齐始任首席满洲大学士,就任第二年的七月,便得康熙御书“永世翼戴”匾额颁赐褒奖,与其弟副都统马武并称“二马”,是继明珠、索额图败后,权重朝野的名臣。

  而早在康熙三十五年,康熙第一次亲征噶尔丹期间,便曾令马齐与大学士阿兰泰、尚书佛伦等人为首,分三班值宿紫禁城,辅佐代理政务的皇太子胤i,之后康熙四十二年到康熙四十七年废太子的五年间,诸皇子党争逐步激化,朝中形势错综复杂,人际关系变幻莫测,马齐却能被康熙视为股肱之臣,又当上了十二阿哥胤脑栏福畹靡行牛洳鸥晒酥杉话摺

  我本不太相信如此人才居然能被八阿哥笼络去,此刻打量来打量去,他也不过是个外表稀松平常的半老头子,只一双眸子算得精光四射,但我平日看惯了康熙,并不觉什么。

  康熙一个正眼不给马齐,反复诘问其他大臣后,恨恨道:“此事必舅舅佟国维、大学士马齐以当举胤t默喻于众,众乃畏惧伊等,依阿立议耳!”

  又问佟国维:“前因有人为皇太子条奏,朕降诛笔谕旨示诸大臣时,尔曾奏称‘皇上办事精明,天下人无不知晓,断无错误之处。此事于圣躬关系甚大,若日后皇上易于措处,祈速赐睿断;或日后难于措处,亦祈速赐睿断。总之将原定主意熟虑施行为善。’尔系解任之人,此事与尔无涉,今乃身先众人,如此启奏,是何心哉?”

  佟国维不敢答话,磕头而已。

  康熙掉转脸问大学士张玉书,张玉书奏道:“是日满汉诸臣奉旨齐集,马齐、温达到在臣先,臣问马齐、温达,何故召集诸臣?马齐云,命于诸阿哥内举可为皇太子者。臣又问所举为谁?马齐云众意欲举胤t。臣等因亦同行保奏。”

  康熙冷哼一声:“此事明系马齐暗中喻众,马齐向来谬乱,如此大事尚怀私意!”

  马齐忽“砰”的磕了个响头,这个死老头子,磕头磕得这么响,我还以为他要撞地自尽呢,吓了一跳,连旁边佟国维也瞪着眼看他,他却一扬脸,直视康熙,大声道:“‘谬乱’二字,臣不敢当!”

  全场一片死样静默,我只觉自己呼吸都是多余,这一年多我泰半时间待在康熙身边,亲眼目睹了废太子的始末,连十四阿哥为了八阿哥顶撞康熙都差点吃了康熙一剑,马齐又是怎么回事?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

  康熙盯了马齐半响,冷冰冰反诘道:“马齐不敢当?尔祖哈什屯原系蓝旗贝勒德格类属下之人,陷害本旗贝勒,投入上三旗。马齐当问其族中,有一人身历戎行而阵亡者乎!”

  一语既出,众人无不相顾骇然,只有我听得懵懵懂懂,却见马齐脸色剧烈数变,猛地起身,忿忿不平地一跺脚,拂袖而出,康熙拍案大喝:“站住!”

  马齐不听,在门口被侍卫堵住,康熙气怒至极,居然当众离座殴曳马齐,一时场面失控,混乱不堪,到最后还是锡保身先士卒,杀入人堆,把哭得眼泪鼻涕满天飞的马齐架抱出去。

  康熙盛怒之下,将所有臣子都轰出了乾清宫。

  到了下午,与废太子一案有涉的几位阿哥陆续前来请罪,康熙一个也不见,勒令他们回去。

  等锡保办完事回宫,康熙传他进来,用满语略问了几句,就挥手叫他退下。

  我一直站在后面握着“美人拳”给康熙捶背,康熙说可以了,我收起“美人拳”,他看着我动作,忽然问我:“你看锡保这个人如何?”

  我据实以答:“他改造的枪不错。”

  康熙过了一会儿,才道:“朕记得,锡保的名字还是你娘给他起的。”

  我愣了愣,康熙缓缓接道:“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在他的儿孙里面,最喜爱的就是锡保这个孙子。当初他额娘难产,太医说保得了孩子就保不了大人,后来锡保是活下来了,却一出生就没了额娘,勒克德浑求朕给他长孙赐个名儿,正好婉霜在朕身边伺候,听了这事就说着孩子的额娘一定会在天上保护他一生一世,朕也相信这话,就赐了他一个‘保’字。”

  我这才知道锡保小时候的境况竟然和二阿哥一样,不禁脱口而出:“那么锡保的阿玛一定是很宠他的喽?”

  话一出口,我便知失言,康熙何等精明,微微一笑:“没有——你猜猜,是为什么?”

  我见康熙笑了,放下心来,细想了想,答道:“儿子多半长的像母亲,也许是他阿玛伤心亡妻之死,所谓情深不寿,怕看到他勾起回忆,只好以冷淡代替深情罢。”

  康熙听了,朝我面上注视半响。

  我怯怯道:“皇上,玉莹说错了么?”

  康熙慢慢摇了摇头,忽生感触:“如果朕也像锡保的阿玛一样,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局面。”

  从十八阿哥身上,我完全可以想见康熙从前会多么宠溺刚满一岁就被封了太子的二阿哥胤i,康熙这么多儿子里面,他最爱的,始终还是二阿哥吧?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我抬眼看着康熙,“若能不动心,何惧万古愁?终有一天,世人会明白皇上的苦心。”

  康熙稍微往前倾倾身,看进我的眼睛里:“你的眉梢眼角,像煞婉霜,只不过你的双目中总是带些狐疑,好似朕围猎时常见的那种天真的小动物,刚才一番话,你自己又信么?”

  我无话可答,要靠时间来证明的事情,我能打什么包票呢?

  康熙也不追问,将身子往后一仰,闭目靠在枕上:“唱首曲子罢,你编的那些唱词很有趣,朕喜欢听。”

  ……我编的唱词……看来到了古代不仅能不要钱当侧妃,还能想唱就唱超级女声哩,也罢,就算这是穿越的补偿福利之一好了。

  我一侧身,在康熙榻边的脚踏坐下,用“美人拳”当节拍器,一面敲着手心,一面悠悠唱道:“不是英雄不读三国,若是英雄怎么能不懂寂寞~独自走下长板坡,月光太温柔,曹操不罗嗦,一心要拿荆州~用阴谋阳谋明说暗夺,淡薄~东汉末年分三国,烽火连天不休~儿女情长没法执着,有谁来煮酒?尔虞我诈是三国,说不清对与错~纷纷扰扰千百年以后,一切又从头……”

  康熙今天一整天没翻过牌子,动了一场气,也觉疲乏,亥时刚过就歇了。

  我在四阿哥府里睡惯懒觉,进宫后明显感到睡眠不足,如此好机会,又正碰到我换班时候,出了东暖阁,交了牌子,就往自己院里走,不意转过廊角,却见锡保独自站在我要走的路上。

  锡保闻见响动,转过头来望了我一眼。

  我听说他今年被调进来当侍卫的原因跟二阿哥有关,且性情有几分古怪,很少主动跟人打招呼,我也不愿多生枝节,只含笑点点头,就打算绕过他往前走,谁知他忽然移动一步,挡在我身前,并且专注的看着我。

  这里随时会有夜巡侍卫走过来,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正打算问他,他一抬手,拂去我肩头的甚么物事,我低头一看,落在脚边的是一片葵叶,便嫣然道:“多谢。”

  他仍是不作声,我要走过去了,他才开口道:“前晚你为什么没唱‘流光飞舞’?”

  流光飞舞?

  我想起来那场歌舞还是大约前年中秋左右四阿哥带我到太子的丰泽园时发生的事情,锡保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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