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七二章_恰逢雨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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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七二章

  此为防盗章

  原来这矮胖墩子姓陆,时任刑部员外郎,正是当日奉柳朝明之命,给苏晋送死囚的那位。

  听闻苏晋是来跟刑部沈尚书回话的,陆员外略一思索,道“这样,苏知事您不必等,我这就去请尚书大人的意思。”

  说着,也不等苏晋客气,风风火火地走了。

  沈拓正审阅仕子闹事的涉事衙门与人员名录,外头有人通报说京师衙门的苏知事来了,沈拓笔头动作一顿,掀眼皮看柳朝明一眼,回了句“请吧。”

  柳朝明端的冷静从容,仿佛没听到什么声儿一样,沈拓忍了忍没忍住,才问“这个苏知事,可是当年老御史一眼看中,再三叮嘱你照拂,你驱车去追却没赶上,将事情搅黄了的那位?”

  柳朝明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端起茶悠悠道“怎么,尚书大人还记得这事?”

  沈拓“嘿”着笑了一声“如何记不得?那几年提起朝廷后生,老御史无时无刻不在夸你,说你从容有度又杀伐果决,唯独这一桩办得不够利索,气得御史他老人家几日咽不下饭。”

  柳朝明啜了口茶,不说话。

  沈拓又道“后来他老人家还找我想辙,我能有甚么辙?吏部的通文递过来,皇上已批了红。”说着,摇了摇头道“当真可惜了,我记得他中进士那年才十八,文采斐然,胸怀锦绣,俨有你当年风采,便是给个榜眼,乃或给个状元也不为过。还是皇上看了眼他的年纪,生生吓了一跳,这才将他的名次压到了第四,就是怕此子锋芒太过招来横祸。”

  柳朝明一时默然,苏晋中进士时,他不在京师,后来关于她的种种,也不过道听途说。反是那日在风雨里初见着,倒并不曾有传闻中的绝世风华。

  他本还惋惜,以为五年的挫败与磨难,已将此子身上的锋芒洗尽了。

  直到仕子闹事的当日,她一身是血地朝他走来,跪在地上向他请罪。

  鎏金似的斜晖浇在她身上,淬出令人心折的光,刀锋履地之声仿佛划在铮铮傲骨之上。

  柳朝明这才觉得是自己看走了眼。

  也许是初见那日,秦淮的雨丝太细太密,将人世间的一切都隔得朦朦胧胧,竟不曾见,当她立在烈火斜阳里,连眸中萧索都是傲雪凌霜的。

  陆员外又是请又是迎地将苏晋带到了律令堂外。

  待苏晋见过礼,沈拓道“你来得正好,老夫正整理闹事当日的涉事衙门和名录,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苏晋应是,将沈拓的问题一一答了。

  沈拓听后,在公文上删添些许,这才罢了笔,说道“先头传你,是为了解闹事当日的情形。不过两日前,老夫收到一封密帖,里头藏着一篇策论,那送帖人说,正是你的笔记,你看看可是?”

  密帖上镂着紫荆花,果然是她早前给任暄的那本。

  苏晋曾是进士,又尝有文墨流于市井,笔迹是赖不掉的,只好称是。

  沈拓抬手往案上一拍,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老夫听闻,这道策问可是翰林每月策诸位殿下的题目,你老实交代,这是为哪位殿下代写的?”

  其实苏晋此番前来,正是为招认代写的罪状,招来晏子言与她对质晁清的案子。

  依任暄之言,代写一事之所以被查出来,是在十七殿下那头撕开了口子,已然昭昭于世了,可听沈拓之言,仿佛并不全然了解内情。

  莫不是太子殿下有意为朱十七隐瞒?

  既如此,何以不直接将她传去东宫私询问罪呢?平白招来刑部,岂不自相矛盾?

  苏晋一时想不出因果,两相权衡,只得道“代写一事不假,还请尚书大人治罪。”

  也不提是哪位殿下。

  沈拓“哼”着笑了一声,指着苏晋道“这厮嘴还挺严。”说着,忽然摆了摆手,道“罢了,老夫手里头的案子多得是,没闲心理会你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又对柳朝明道“此人好歹是个从八品知事,犯了纲纪,你都察院合该管管,此事你接过去罢。”

  苏晋本是俯跪在地的,听了这话,不由慢慢直起身子,一脸困惑地将沈拓望着。

  甚么意思?难道是要放她一马?

  沈拓的确是要放苏晋一马,他先前问柳朝明的一番话,也是想试探都察院对苏晋的态度。

  柳朝明有个“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性子,在这一任七卿注1)之中,虽十分年轻,心里头却像装了个千斤坠,这也是老御史致仕后,保举他做左都御史的原因。

  可方才提起苏晋,柳朝明竟出乎意料地走了一刻神,可见是自觉愧对老御史,亏欠苏晋得紧。

  沈拓从来奉行秉公执法,当年也跟老御史并称为“铁面菩萨”,而今年事已高,后生可畏,“铁面”二字传给了柳昀,自己却跟自己那花架子儿子学会了熟视无睹得过且过的道理,也罢,且任这些后生折腾去吧。

  沈拓当即一拍案,端出一副要撵人的架势“还愣着做甚么,我刑部的地板跪起来格外舒服些么?”

  苏晋一头雾水地被沈拓连骂带撵地赶出了刑部,心中并没有松快些许,反是此行的目的落了空,刑部手谕已被检校收了回去,下回再进宫,只能是去都察院领板子的时候了。

  二十大板打下来,也不知自己可还有命走到詹事府。

  苏晋实以为当下机不可失,立时就往东宫注2)的方向走去。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冷喝。

  苏晋回过头去,也不知柳朝明何时也从刑部出来,手里还拿着她那本紫荆花密帖,冷着脸问“就这么不死心,还要去找晏子言?”

  苏晋俯首道“大人误会了,下官头回来刑部,一时迷了路,走错道了。”

  柳朝明道“迷得连南北都分不清么?”

  苏晋说不出话来,将身子弯得低了些。

  柳朝明又道“我看你的伤是好利索了,不如先去都察院,把你的二十大板领了。”

  苏晋做了个拱手礼,将腰身弯得更低,已然是请罪之姿。

  柳朝明沉默着盯了她半晌,觉得老御史纵有伯乐之慧,难免一叶障目,只看到苏晋的锦绣才情,却不见此人的巧言令色起来着实可恶,一时也不想跟她废话,吝啬地说了两个字“跟着。”

  苏晋跟柳朝明走了一段路,却并不是承天门的方向,而是东宫。

  她在心里揣摩了几分,不由意外地问道“大人这是要带下官去詹事府么?”

  柳朝明没言语。

  苏晋又道“下官多谢柳大人。”

  柳朝明蓦地折转身,举着手里的紫荆花密帖,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晋道“不必谢,正是为审你才领你去的。”

  任暄一回礼部,就看到江主事坐在门槛上,哭得老泪纵横,问其故,江主事抽抽嗒嗒地把原委说了,续道“下官以为这苏晋和下官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好心帮他扯个谎,谁知道他跟柳大人是旧识,这下好了,他是逃之夭夭,把下官一人堵死在胡同里,下官这平白无故得罪了都察院两位堂官,一头撞死得了。”

  与任暄一道回礼部的还有罗尚书,弓着身听江主事哭诉了一阵儿,觉得他十分啰嗦,嗮道“活该,老夫早就教过你们,多磕头,少说话,让你嘴秃噜惹祸。”

  任暄听出来个疑点,问“柳大人与苏晋是旧识?不能吧?”

  江主事抹一把泪“怎就不能,下官亲耳听到柳大人他老人家帮苏晋查案子,问甚么失踪日子,还说晏詹事的闲话,谁不知左都御史是个铁面菩萨,能请动他老人家帮忙,没有过硬的交情能成事?”

  任暄一时怔住,倒是先一步来串门子的户部侍郎沈奚听了半日墙角,笑嘻嘻地道“江主事,我记得您有个孙子,与柳大人差不多年纪,您唤柳大人老人家,不大合适吧?”

  江主事破罐子破摔“有甚么不合适?能要我命的都是我亲爷爷。”

  沈奚扯着官袍上三品孔雀绣问“江主事,那我呢?”

  “你?”江主事婆娑着泪眼,抬头看他“你是管银子的,我祖宗!”

  那头沈奚笑作一团,任暄就着门槛,在江主事一旁坐下,百思不得其解。

  都察院掌弹劾百官之权,晁清一案由他们审理最好不过,苏晋若与柳朝明相识,何必拿着密帖来找自己呢?舍近求远不提,左右还落个把柄。

  他方才去詹事府打听消息,撞见了十三殿下,这才知朱南羡已从西北回京,圣上颇有看重之意,竟赐了金吾卫领兵权。

  任暄不知苏晋记不记得朱南羡,但当年十三殿下为一任翰林大闹吏部,倒是一时谈资。

  晁清的案子若走投无路,十三殿下闹不定愿管这闲事呢。

  任暄兴致冲冲回来,原想告诉苏晋朱十三回京这一喜讯,哪里知柳朝明凭空插了一足进来,像一盆冷水,叫他的好心显得多余。

  阿礼备好轿子,进来问“小侯爷,这就上应天府衙门寻苏先生去么?”

  任暄摆摆手“不必了,且先回府罢。”

  苏晋回到府衙,天已擦黑了,方回到处所,周萍就从堂屋出来,拽住她问“整两日不见,你上哪儿去了?”

  苏晋看他满头大汗,袍衫脏乱的模样,道“别问我,你是怎么回事?”

  周萍长叹一声“别提了,那些落第仕子今日又在夫子庙闹事,我带衙差去哄人,还起了冲突,有几个趁着形势乱,把我掀翻在地上,还好五城兵马司来人了,才将闹事的撵走,我也是刚回来。”

  苏晋走到案前,斟了杯茶递给他“这衙门上上下下都晓得你老实,往常不过是将棘手的案子丢给你,眼下倒好,外头有人闹事也叫你去,你一个书生,让你去是跟闹事的人说教么?”

  周萍接过茶,宽慰她道“这回闹事的也是书生,我去说教说教也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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