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气运命格(二二)_全球复苏后我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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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气运命格(二二)

  洛王为什么要让林行韬寻鼎呢?

  洛王说过:[只要得了这鼎,城中两位真人将其埋入龙脉之中,便可驭使龙脉之力。]

  驭使龙脉,这是仙人手法,可以无惧国师。

  林行韬之前只是一届道士,不知如何用鼎,而三黑道人是,真人。

  他现在拿到鼎了,在某个不知名的大能的帮助下。

  他化为一道黑影,腾空而起。

  小鼎浮于他的头顶,金红之气氤氲,蔚然成云状。

  脚下的土地开始轰隆隆震动着,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层之下翻滚。

  人皆站立不稳。

  洛水的水波急剧地振荡,地上的小石子也蹦了起来。

  土块松动,有丝丝缕缕的白气从土地上方升腾,一点一点,汇聚成蜿蜒而修长的形状。

  所有人都被莫名的天威和脚下的颤动震得不敢多做动作。

  浓烈的压抑感在天地间弥漫,林行韬的靠皇子命格吸取的白气在这一刻全都返给了龙脉,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攫取天地的气。

  不止是他,王应也感觉到了窒息,甚至于半跪在了地上。

  于是万人静静地看着白气逐渐凝实,变作一条浑身雪白、有脚、有爪、有趾的龙。

  地脉真龙显化!

  龙脉出!

  整片大地如同海浪惊涛,裂开了一条有两人宽的裂缝。

  一声悠远的龙吟!

  白色的地龙一摆尾巴,远处的一座山顿时被劈做山石滚滚而下。

  若此时有人一观洛水城整座城的气运,便可发现气运滔滔尽往此龙身上汇去。

  地龙摆尾,便是一场小地震。

  三黑道人哈哈狂笑:“洛水龙脉,气运之鼎在此!”

  白龙腾飞上天!

  它一口咬去了小鼎,龙嘴里顿时吞吐金红之气,宛如衔了一个龙珠在嘴里。

  三黑道人浑身一震,白气大放。

  等白气消散,他一身的伤痕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晦涩如海的气息。

  其气息之深沉,望之即令人溺毙。

  他轻轻一振袖袍,眼神随意往下一扫——

  如视蝼蚁。

  便是林行韬也知道,三黑道人他现在靠鼎驭使龙脉获得了天师实力。

  真人之上,为天师。

  什么是天师?

  如《阴符经》中所说: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天师者,天道行授,合天地气数,若一朝掌龙脉,则曰:替天行罚!]

  天师!

  三黑道人飘飘落于白龙头顶,对着下方伸手一抓。

  仿佛有巨轮碾压而过,此处山脉尽皆崩裂,石山滚落,彻底堵住百姓去路。

  天师之力,随意一抓,竟至于斯!

  只是三黑道人毕竟不是真正的天师位格,不能从龙脉处获得源源不断的补充,因此他不在这边多费事,而是一跺脚,使白龙调转龙头。

  白龙飞至洛水上方,其下洛水虽不十分凶险,却也非常力所能渡。

  三黑道人再次一伸手,这一回黑焰万丈,没入洛水之中。

  白龙一声呼啸,撞入火焰中,犹如一尺白色利剑,劈开了河流。

  轰!

  有黑焰蒸腾河水,有白龙撞开道路,地壳移动,对岸的影子竟是隐隐可见。

  三黑道人喝令道:“天地听我号令!”

  “水开!”

  “陆移!”

  “兵现!”

  其声音若天人于九天之上发布号令,每一声都引得天地呼应,牵引气机变化。

  对岸渐渐出现了人影。

  人影幢幢,有黑气弥漫。

  白龙的口中慢慢不再发光,而在对岸的响动彻底停止时,白龙对着裂缝钻回了地面。

  而小鼎也被白龙吐出,失去了光泽,宛如普通的盛肉器物滴溜溜滚到了林行韬脚边。

  三黑道人落于地面,浑身气息萎靡下来变回了真人实力,但他对着对岸的面容满是兴奋得意之色。

  对岸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黑色军队。

  漫天星野中,一颗脚下横拖的星辰宛如白日的太阳,散发着霸道的光亮。

  武曲星在这样的光亮之中,沦为配角。

  而若隐若现的水雾中,能听见整齐响亮的脚步声。

  还有可怕的盔甲碰撞声。

  张况己,大军至。

  叛军的上千精锐齐刷刷地喊道:“恭迎张将军!”

  “哈哈哈老子来了!”

  嚣张的笑声穿破了水雾,一名生得极为英武的武将扛着大刀,龙行虎步。

  他穿着一身黑金色战袍,擐狻猊铠甲,长刀随身,眼里的寒光却甚过刀光几分。

  万千兵马在他身后列集,使得他每一步都落下万千军势,简直像是星辰为之共舞,令人生出斗转星移的浩渺感。

  终于,他一脚踩上了此方土地,烟尘振荡,大地似在震颤。

  鼻头耸动,他呼吸了一下空气,对左右笑道:“是血的香气!”

  三黑道人挂着笑容迎接张况己。张况己对他谢道:“此行多谢三黑道人,若攻下此城,我称帝,你做国师!”

  此言一出,天上星辰似有应承,竟是有几分天子金口玉言之感。

  而话语里的野心与信心也展露无遗。

  他一双如同狼王的眼眸随之扫过林行韬和他身后的百姓。

  “咦?”张况己发出一声疑问,“这是在做什么?这洛水城的百姓还会箪食壶浆欢迎我们义军不成?”

  三黑道人保持着面上的喜色,然后说:“这些百姓都是洛王那狗东西派来阻拦将军大业的!他们都是一心为洛王的愚忠之民!”

  张况己一皱眉,骂道:“呸!我还当是支持我们义军的父老乡亲,原来都是狗奴才!”

  三黑道人然后又指指林行韬:“这是大临九皇子!”

  “哦?”张况己含转而打量林行韬,“这我倒不曾听说有什么九皇子。”

  林行韬回以沉默的视线。

  张况己面对林行韬的默不作声,也不在意,反而十分理解的样子。

  他甚至带着宽慰的语气说道:“九皇子殿下,你且放心,我不久便让你的哥哥姐姐们一同去陪你!”

  “那洛王凌铭煜便是头一个!”

  他拎着大刀,回头对渡河的大军笑道:“我西陵男儿听着!”

  “洛水城就在前方!”

  “送九皇子上路后我们再杀了这一万拦路狗,我们入洛水城——当家做主!”

  身后军队轰然叫好,士气惊人到令洛水为之让步。

  军队中有人敲了战鼓,咚咚咚地一声接一声。

  林行韬看着越来越近的军队,脑袋上的血管也跟着咚咚声跳个不停。

  由于三黑道人的那一掌,他们后路尽断,上万百姓惶惶欲逃却只能无力地扒拉着山石。

  哭喊声渐渐震天。

  林行韬喉咙发紧地看向王应。

  王应捏着□□的手已被攥出了血,他默默将危险且徒劳地攀登山石的百姓救下。

  却有百姓大哭:“都怪你!都是你拦着我们!”

  “不然我们何至于送命于此!”

  也有稚嫩的童声问林行韬。

  “殿下,你要和我们一起死了吗?”

  “殿下,你救救我们吧!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啊我们明明是来迎接你入城的!”

  “张将军!张将军!我们愿意做您的子民!您不要杀我们!”

  各种各样的声音乱糟糟地响了起来,愈来愈大。

  与那死神逼近的脚步声一起,漫天飞舞又一头栽下,栽进林行韬的脑子里。

  头疼欲裂。

  就在这时,一只青雀忽然飞过来落至林行韬肩头。

  “终于联系到你了,九殿下。”青雀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我是太羽真人,此番前来救殿下。”

  “三息之后此青雀会变幻长大,殿下坐在它身上离开!”

  林行韬却轻声说:“我一个人走有什么用?”

  太羽真人急道:“殿下怎的这般做不了大事!你是国运所托之身,身死国运消,轻重缓急需得分明!”

  林行韬一怔,意识到为什么洛王要这么紧张自己了。

  当然不是什么兄弟情,甚至也不是什么小鼎,而是国运托于皇子身。

  卜果子以前讲过的话映入他的脑袋,像有闪电窜过他的脑袋,他的思路豁然开朗。

  而就在这时,青雀从他肩头跃下,一下变为一只可背一人的大.鸟。

  像这样载人上天的法宝珍贵至极,据卜果子所说,这类法宝几乎都被国师所搜刮一空。

  对面的张况己看到这一幕也是面露惊容。

  前端见得此幕的百姓却是一片哗然。

  有人逼问:“殿下要弃我们于不顾吗!”

  “让我上去,我要活下去!”

  这一回,林行韬竟听不到百姓中有人让他走了。

  吵吵嚷嚷中,一声惊天动地的裂响。

  王应手持长.枪,看着欲上前的百姓,冷漠地喊道:“谁敢上前!”

  他回头看林行韬,一张木讷的脸上是满满的疲惫,他说:“殿下,走吧。”

  这是他第几次让林行韬走了?

  林行韬以前没走,现在也不会走的。

  这回百姓也不让林行韬走。

  众多百姓一拥上前。

  王应嘴角动了动,终于挥起了长.枪,挥向了他原本应该保护的百姓。

  鲜血溅出,王应在这种时候成为了,万人敌。

  有百姓不可置信地倒下,却极为有效地震慑到了后方的人。

  “王应,住手,我有办法!”林行韬大喊。

  这时一个惊慌失措的身影忽然冲破了王应的阻拦,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前方。

  林行韬被狠狠撞了一下,他伸手欲抓住那人的衣摆,最后却只抓住了一片空气。

  “将军我为你带路——”那人向着远处跪下。

  林行韬抬起头,却看见天边一抹血光。

  一颗头颅直直地滚落在他前方不远处。

  那人失去了头颅的身体飙出一蓬鲜血,才缓缓倒下。

  那些蠢蠢欲动欲投往叛军的百姓顿时惊惧不敢上前,王应勉强控制住了局面。

  收回手的三黑道人舔了舔嘴角:“我们将军可不敢收你,毕竟良民的话城里有的是,你们这样与将军作对过的的,我们不要。”

  这句话简直是在给所有在场的百姓宣判死刑。

  百姓爆发出了比刚才更大的恐惧的喊声。

  有人乱叫乱窜却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挤过之前不敢靠近的林行韬身边,他们自杀一般向山石撞去,他们在原地彷徨无主。

  在一片血色中,林行韬缓缓站起了身。

  左边被人撞了一下,他的发带掉在了地上,价值连城的宝石被随意地践踏着。

  散落的黑色的发丝划过了眼角,令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边往前走一边闭上了眼睛。

  ......

  林行韬到这个世界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样的问题他其实想过很多次,在第一次宿在破观的夜晚,在与卿卿打趣完的间隙,在街上跟着大乐乞讨时,在看着萧二小姐的马车离去时。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向众多穿越主角提出的: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这样的问题是不是很没必要呢。

  来了就来了嘛。

  既来之则安之——这种话算什么。

  没有目标没有想法没有意义,人总是随波逐流。就像他考进湳大后,他进了一个自己不是很喜欢的专业,然后呢。

  销声匿迹。

  在外人看来多光鲜啊,是湳大的学生哦!然后呢。

  他有时打完篮球后背着书包回宿舍,在茫茫人海中会感到无所适从。

  他与学霸许佑新的关系不是很好,而在他看来,许佑新是个假学霸。

  哪有只拿三等奖学金的学霸啊。学霸这个词,方潮这样叫许佑新,林行韬心里不以为是。

  在大学里,林行韬只佩服两种人:一种是成绩好得不得了以后能靠着成绩做事业的人,一种是学习不怎么样勉强不挂科却能将自己的事做得风生水起的人。

  他觉得最可怜的是那种想好好学习却学不好,想做自己的事却怕耽误学习的——中不溜丢的人,还不如那些逃课挂科但活得潇洒自在的人呢!

  可是林行韬自己吧,好像也就是他最可怜的那种人——普通人,他自己心里还是有那个比数的。

  只是他的颜值水平高出普通人一大截,才让他在旁人看来是个风云人物。

  如果林行韬真要做出个什么成绩,他可以去做模特,做网红,绝对可以赚大钱的,没人会怀疑。

  有段时间他迷恋上了爽文,喜欢看那些穿越到其他世界做大事的主角。他喜欢吐槽那些主角,喜欢学那些主角装比,但他一直有个疑问——

  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主角和他一样!

  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们最后的结局都非常厉害,但是,成王称帝,只是读者觉得他们应该做到的。

  作为主角,他们就应该享受荣华富贵,他们就应该登上巅峰。

  真正有自我信仰的主角越来越少,喊出令人动容的话语的主角也越来越少。

  就像假如去做了网红而赚大钱的林行韬,只是盲从罢了。

  林行韬记起来了,他在破观里向神君做出的承诺。

  那是他的道心所在。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的信仰。

  所以他不能逃。

  “愿——”

  他开口,这一次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来自远方的龙的凝视。

  他睁开了眼睛,眼睛闪过一抹明亮的金色。

  此时他与张况己相距不过九步,一人夹在了近万百姓和上万士兵之间。

  “为天地立心。”

  前进。天地为你而肃穆寂静。

  “为生民立命。”

  前进。百姓期盼的视线聚焦在你身上。

  “为往圣继绝学。”

  前进。无数大能隔着千山万水感受着你的意志。

  “为万世开太平——”

  停住。

  与张况己面对面。

  林行韬一人面对了上万大军,泰山压顶的压力让他几乎窒息。

  但身后的百姓不是护盾,不是牺牲品。

  是他的承诺里需要认真保护的存在。

  张况己阻止了三黑道人想要攻击林行韬的举动。

  他一点点看着林行韬靠近他。

  这个九皇子年岁不大,却有着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如果。张况己眯着眼睛想,如果他只是单纯保持一颗仁者之心来为百姓求情,那他还是太过年轻。

  在这乱世里,有野心且能够果断取舍的领导者才能定鼎天下。

  就像张况己自己,他也不是真的一定要杀那无辜百姓,他在等九皇子给他一个理由。

  若这个理由站得住脚,那他就放过百姓,若是站不住脚,他也不会手软!

  自古成大事者,哪个不是满手鲜血!

  登向最高处的一步步,哪一步不是踏满了尸骸!

  “殿下怎么不走?”张况己问。

  林行韬答:“懦夫之举,我不屑为之。”

  “为何是懦夫之举,而不是忍辱负重、顾全大局者之举?”

  “是忍辱负重还是苟且偷生,我心自明,且我还有三两句话说与将军听,不吐不快。”

  “好,且说来听听。”

  林行韬回想着卜果子曾经说过的——

  [大临国运依然旺盛,若从外部进攻,必被吞噬。]

  [我们得从内部瓦解。]

  林行韬直视着张况己的眼睛,就是一个三连发问:

  “将军可知为何大临各地乱起,国师等人毫不着急端坐王都?”

  “将军可知为何各地乱起,有些规模不比将军来得小,为何无一人成功攻下一城半地?”

  “将军可知为何道士都去助大临而不是助将军你!”

  张况己挑起眉毛看了三黑道人一眼。

  林行韬也瞅一眼,补充:“他是异类。”

  “将军!因为大临国运未断!王都上空国运之龙身躯凝实未断,至少有百年余祚!”

  此言一出,张况己嗤笑道:“事在人为,譬如那前朝不也一样国运未消却被当朝灭了?任他百年余祚,我等皆以力破之!”

  天上的贪狼星随之响应他的话语。

  “但将军只是星辰真命!”林行韬反驳。

  “且不说不是那星君下凡,将军身边也无天师这等人物相助!当朝国师未死,道士也皆为大临办事,谈何事在人为!”

  “以力破之只是虚妄之语,若不是洛王大意轻敌,若不是有大能助将军得鼎,将军必死于洛水之外!”

  “大临国运不可从外部进攻,只能从内部瓦解!”

  不等张况己仔细思考,林行韬一指东方,说:

  “我是大临九皇子!与大临国运天生相连!”

  “国运之龙徘徊于王都,像张将军这样的外敌,踏入王都——”

  “国师可立即招来天谴罚于世!”

  “将军顷刻间化为灰灰也!”

  林行韬说完这一句,大出一口气,浑身几乎被汗浸湿。

  张况己若有所思:“所以国师才端坐王都,甚至放言要开城门与各路叛军洽谈?”

  “原来有这般陷阱在里头。”

  聚集叛军洽谈什么的林行韬并不知道,但他见自己稍微说动张况己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想想以前交谈过的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居然是王熙臣那个富二代。

  那么接下来......

  他看向张况己身旁不远处,三黑道人实力经历大起大落且有伤未愈,这个时候正在回复真气疗伤。

  只是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冷觑着林行韬,像在讥讽林行韬的不自量力。

  而张况己从思索中回到现在的交谈,饶有兴趣道:

  “九殿下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是想要拿这些情报做什么交易?”

  他看了看远处的百姓,脸上有些笑意。

  林行韬却摇摇头,说:“只是为自己争一命尔!”

  “先前我说,大临只能从内部瓦解,那要怎样才能从内部瓦解?”

  “我要再问将军一个问题,将军可曾听过——”

  “挟天子以令诸侯!”

  此言一出,天边忽然打了一个响雷,仿佛林行韬说出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天子、诸侯......张况己轻声念着这句话,眉头渐渐舒展开。

  在余人皆震动时,三黑道人猛得站起,一道道法飞向林行韬:“竖子闭嘴!”

  林行韬巍然不动,这一道真人级别的道法被张况己一刀挡下。

  张况己暂时没管三黑道人,而是对林行韬说:“这说法新奇,殿下继续。”

  卿卿的话在林行韬耳边回响:[国师擅权。]

  林行韬说:“这说法算不得新奇,国师早就在这样做了。”

  “当今大临皇位空虚,是谁掌一国权柄?”

  “是国师!”

  “借国君之命传令天下!天下莫敢不从!”

  “是国师有那样的本事吗!不,他是窃取了国君位格!”

  “天下非是怕国师,而是敬天子!”

  “将军!”林行韬猛得上前一步,手里持剑,几乎靠在张况己的身上。

  “挟天子以令诸侯,将军为何不。”

  “——挟皇子以令天下?”

  天边落下一道惊雷,劈着了周边树木。

  张况己一个激灵,对上林行韬平静的压抑着惊心动魄的激奋的目光。

  林行韬轻声说:“我愿做那个皇子。”

  这就是林行韬在那天梅园洛王走后想过的二五仔的终极形式。

  叛大临,与投义军,只能选其一?

  不,他!全!都!要!

  而且,在大临那边,他是无可奈何忍辱负重的九皇子,在叛军这边,他是进攻大临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只要张况己信他,他的性命在这乱世之中得以保全。

  这才是九皇子位格真正的用处,而不是单纯地像卜果子所说的攫取气运!

  ——只要张况己信他。

  信我啊!

  林行韬的心一点点压抑着,卜果子说张况己有勇无谋,但现在看来。

  张况己只是习惯以力破玩法罢了,能用绝对的力量碾压为何要管是不是中了圈套?

  他能不攻北门而是渡过洛水就已说明他绝不是什么有勇无谋之辈!

  果然,张况己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我要怎么相信你不会真的做了那皇帝?”

  “我拥你为主,虽实际上是我做主,但若天下气运聚于你身,让你——”

  “不得已登临高位呢!”

  他的眼中精芒闪烁,身上气势节节攀登,似乎只要林行韬一个答不好就即刻拔刀斩之,同时气势也压迫着林行韬的意志,让他无法说出谎言。

  林行韬心思急转,他的脑海里飞过他人说过的一句句话。

  他的思绪渐渐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洛王。

  洛王习武,但不修道。

  那天在社稷坛前,林行韬被握住手,就感受到了洛王掌心的茧。

  他和后来他去赌坊看的那些世家纨绔也不一样。

  洛王绝不是被酒色掏空的纨绔,相反,他习武,有着非常不错的身体素质。

  洛王掌洛水民气,白气之盛几乎吞掉身体,而且王府居于龙脉之上,利于修行。

  他为何不修道?他若修道的话岂不是易如喝水?

  因为要为人皇者,不修道。

  林行韬深吸一口气,顶着压力开口:“经典中有说,仙不人皇,人皇不仙,否则天子贵为天下之主,集天下之气于己身,岂不是天下第一强者?”

  所以洛王只是聚民气而不用,顶多滋养身体。

  林行韬再次想到一个人,国师。

  他继续忽悠:“就是因为天子无法统领天下道门,才有——”

  “国师。”

  “国师,道门之首,天师领袖,统御国运,礼绝百官!”

  “如今国师擅权窃取国君位格,两者相加,绝非将军以外力可敌!”

  “国师非大临皇室之人,窃取来的终究要还给皇子皇孙!”

  “我是大临九皇子!”

  “我是修道者!”

  “我不可为皇,将军还在担心什么?”

  林行韬说着,却忽然觉得,或许真的是他说的那样?那些去寻道以求长生不老的皇帝其实都违背了天意,终为天地所不容。

  张况己脸色阴晴不定地摩挲着下巴,四周传出嘘唏的声音,那是风吹过铠甲缝隙的声音。

  细微的哭声也犹如风,飒飒。

  天边出现了一点亮光,那是在贪狼星照耀下微不足道的,黎明的光亮。

  林行韬一直觉得,人在绝望与痛苦时看见的光亮都是一种救赎,一种预示——

  就像他穿越过来倒在雪地里,一个劲地想些梗逗自己玩,其实他怕得要死。

  那样的大雪,孤立无援的他,会死的。

  而两个孩子,卿卿和大乐救了他一命,他在他们搀扶下回头看到了太阳。

  阳光是那么动人,它肯定预示着美好的未来。

  现在肯定也是一样的,林行韬呼出一口气,竟不自觉放松了许多。

  终于,张况己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好,你可以不死,但你身后那群百姓——”

  “他们和你说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吧,所以他们——”

  他张开嘴,那个死字就抵在舌尖。

  林行韬忽得笑了。

  天真的亮了,阳光就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中。

  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慢慢停下哭声的百姓们。

  然后他轻松地答道:“张将军屠杀民众或许能扫清一些障碍、增加一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威势。”

  “但民为根本,民心若失,如若失天意。”

  “用兵者服战于民心,民心悦则天意得。”

  “天下苦临久矣,由此大临民心失却,就算国运尚盛各地依旧叛乱四起。”

  “需从内部瓦解大临——不仅是我这个大临皇子的力量!”

  “更是大临的百姓啊!”

  从来都是民心溃而国亡!

  掷地有声!

  张况己嚯地瞪大眼睛,凝视了林行韬许久,然后哈哈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畅快的笑声甚至惊起大地颤动,山石滚落,河水倒流。

  贪狼星跳动一下,光芒更甚一层。

  百姓们默默看着这边。

  林行韬不知道张况己怎么了,但他知道自己,兑现了对神君的承诺。

  [自己应该去做到,起码应该试着去做到。]

  他试着去做了,他试着去,保护百姓了。

  他不是记起对神君的承诺,他其实没忘。

  神君的死,不是白死。

  他林行韬的话,也不是白说。

  他有很多次的机会可以一走了之,但他——

  虽千万人吾往矣。

  真正的狠人是对自己狠的。

  一阵凛冽的风声,一柄大刀直接架到了林行韬的脖子上。

  张况己笑着说:“殿下,你令我感动。”

  林行韬感受着脖子上的锋锐,也跟着笑道:“我说了这么多,将军其实也知晓。”

  “我只是想让将军放过我身后无辜的一万百姓罢了。”

  “若能放过身后百姓——”他对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全不在意起来。

  “虽死无憾矣!”

  虽死无憾!

  话一出口,远处宛若废弃之物的小鼎突然嗡嗡作响,疯狂抖动。

  死一般的寂静中,百姓中间,突然有人跪下。

  “求张将军放过九殿下!”有人颤抖地喊。

  “张将军不要杀殿下,杀我吧!”

  “洛王要杀我等,我们不再是他的子民!”

  “对!我们是九殿下的子民!”

  “我们愿追随殿下投张将军!”

  一声接着一声。

  一开始只是前排几个百姓哀求。

  到后来却是一排接着一排。

  噗通!

  如海似浪。

  百姓跪父母,跪领主,跪帝王,跪愿誓死追随之人!

  古代的百姓其实是很容易被当权者玩弄在掌心的存在。一点小恩小惠比如今年不再加赋就能让他们感激涕零直呼遇上千古明君。

  ——愚民。当权者这样说。

  封建王朝由此在各种不合理的制度下连绵百年。

  这个世界的百姓也是一样的。

  他们在洛王领下战战兢兢,因北边要打架便背弃家园往南边迁徙。

  街上不见百姓,由是路上也没有冻死骨。

  乱世中的百姓又有何求,他们寄希望于一地之主,他们乖乖出了城门来救九皇子。

  而在他们被他们的领主抛弃后,另一个身份高贵的人站了出来。

  告诉他们:愿为百姓死。

  无憾矣。

  岂能不动容!

  士为知己者死,淳朴的几乎没有得到过贵族善意的百姓又岂会无动于衷!

  于是,哀声成片,一片黑压压的头顶。

  百姓之声比张况己作为星辰真命的笑声更加撼动人心。

  大地震动,天地似乎也要为这一万百姓投下悲悯的注视。

  谁人能不心驰神摇!

  谁人能弃百姓如弃敝屣!

  在张况己身后的士卒竟也有人喃喃。

  “我们西陵百姓是人,他们洛水城百姓也是人啊。”

  “我想我西陵父老乡亲了,战事乱,若有如我者往西陵当何如?”

  “将军!”

  “将军且听百姓之言吧!”

  一左一右,皆有人言。

  “民心之力......”张况己念着,收回刀,似乎真的明白了。

  就在林行韬几乎完全放松起来时,一个可怖的声音响起:“将军着了他的道了!”

  林行韬悚然一惊,气机感应到杀意,下意识举起长剑。

  当他看清一个黑衣身影在远处正欲施法时,他内心的憋屈与怒火终于再也忍不住。

  我比比了那么多累得要死你还是要杀我!

  操去死!

  他提剑一个纵步扑向三黑道人,手中剑不管不顾地斩下。

  世界几乎停顿了一秒。

  林行韬有些恍惚地看见自己飞舞的发丝。

  没有人阻挡他。

  手中的剑飞出一团赤红与白气相融合的剑光,然后——

  将三黑道人的头颅斩下。

  三黑道人,死了。

  就在简简单单的一劈之下。

  剑尖的血珠,一滴又一滴,那些血,无比真实,告诉着林行韬这并非梦境。

  他杀人了。

  他第一次亲手用剑杀了人,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三黑道人,真人实力,被他一剑杀死了。

  他没用法师的力量,事实上他也用不出。

  他敢于直接莽是因为他相信张况己定不会让三黑杀了他,但是谁能想到他居然杀了三黑呢。

  我能反杀哈哈哈。

  “哈哈哈哈——”林行韬不由自主地大笑,胸中的郁闷渐渐消散开来。

  有真气以惊人的速度在他的筋脉里生出,回转。

  林行韬转身对同样惊愕的张况己大喊:“将军你可瞧见了?”

  “天呀,也站在我这边!”

  天命在我!

  林行韬头上陷入沉睡的小龙突然活了过来,肉眼可见地腾飞。

  而林行韬一边大笑,一边发现了他之前看不到的东西。

  白气,即民气。

  原本系于洛王身上的白气全都叛变,到了他这一边。

  民心所系!

  他朝着百姓方向迈出一步,竟是无人敢拦。

  他额上散乱的发丝飘飞,而白气托举,他一步步如置云端。

  宛若神明!

  他捡起了在地上嗡嗡作响的小鼎。

  他呀,知道自己为什么用不了小鼎的力量了。

  非是真人以上才能用鼎,而是他道心有垢,与鼎不合。

  鼎,什么是鼎?

  一国权柄的象征,没错。

  能铸鼎者、用鼎的君王,皆为明君!

  明君,心存天下,心存百姓!

  鼎,亦盛民心!

  “三黑,虽然你死了,但我还是想说。”

  “鼎不是你那样用的啊。”

  小鼎旋转着,被林行韬的气运之龙一口吞下。

  虚弱的小龙发出了欢呼的龙吟声,它的身躯急速地变大着。

  最终遮天蔽日。

  林行韬原本消耗殆尽的青紫气运也在这一刻暴涨!

  “天师!天师!”他笑道。

  他站在苍茫大地上,浓稠的白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氤氲在他四周,又不断被小龙吸收。

  “得鼎者,独木不成林。”他伸手,有白气飞往百姓处化作一股力量扶起他们,“要真正使用小鼎的力量,还需要民心的承认啊。”

  “天子,自谦为孤家寡人,却绝对不能弃百姓而去。”

  “张将军,你且看民心的力量。”

  他伸手作势拍向堵住百姓去路的山石,山石顿时化作齑粉消散于空中。

  站在上万可以远离但少有人动作的百姓前,他含笑而视。

  力量的充盈感是那么地令人满足,心灵的明澈也是那么动人。

  那天他入道感受到了天地间的悠悠道韵,此时他能更进一步地感受到万物众生。

  [一言而毁一国,一令而废一族。]

  又或者[替天行罚]。

  他现在,拥有了这样的力量。

  而张况己沉着脸一言不发,浑身煞气愈来愈浓重。

  整个战场于是被分割成了两边。

  一边是黑色,一边是白色。

  军,与民。

  此时,透过林行韬气运之龙的爪间,可见玉兔沉没,金乌东升。

  太阳的光芒终究胜过了贪狼星的光亮。

  日出,群星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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