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覆水难收_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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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覆水难收

  尽管人偶对加勒特吉尔古德说的那句话只是一个听起来高深莫测的托词,但是当西列斯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他却真切地感知到某种他自己反而被触动的感觉。

  凌晨四点。西列斯和琴多都醒了过来。理论上讲,他们只睡了一个小时左右。

  琴多很快就睡了过去。但西列斯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漆黑的夜色之中,他思索着自己那灵光一闪的想法。

  直以来,他都知道阿卡玛拉的力量指向梦境、虚幻、虚构。阿卡玛拉自己都曾经参与过自辛西娅踏上旅途这部剧目的演出,而彼时多尔梅因的居民甚至会以此为傲。

  在阿卡玛拉的乐园坎约农场中,位于阿卡玛拉居所十分重要位置的一样东西,就是微缩舞台模胆。

  从如今西列斯的行动来看,通过这个舞台模型和湖泊中的星球倒映,曾经的阿卡玛拉就可以影响到现实世界的发展。这是阿卡玛拉的力量的重要展现。

  而同为阿卡玛拉神格之一的梦境,反而被坎约农场隔离在外。

  西列斯的心思稍微转了转,思考起这个问题。

  梦境与虚幻之神,漂亮的彩虹泡泡,阿卡玛拉。

  这是阿卡玛拉的神格与神位。

  根据骰子之前的说法,李加迪亚与阿卡玛拉是在世界之初相伴而生的两位神明。袖们各自象征着真实与虚幻。

  李加迪亚的真实权柄,似乎在袖诞生之后不久对于人类来说,那可能也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就被其他神明分薄,目前还不清楚那究竟是池主动还是被动。

  总之,李加迪亚已经从人生路漫漫的旅途之神,逐渐变成普普通通的旅行途中和异乡人的守护神。

  相比之下,阿卡玛拉的权柄似乎没有发生过太大的改变。梦境与虚幻,这两个神格始终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露思米似乎曾经窥探过阿卡玛拉的梦境权柄,但是从阿卡玛拉将梦境这一部分的力量,从坎约农场挪到深海梦境的做法来说,他似乎未必那么看重这份力量。

  应该说,阿卡玛拉最核心的力量,依旧是虚幻这个概念。

  自人类诞生之初,当真实的生活无法满足他们的所思所想,他们就会选择在虚幻的世界中寻找满足感。或许是梦境,或许是虚构的艺术作品,他们从中品尝一种人类的大脑需要的甜美感触。

  艺术。西列斯突然想到。阿特金亚会和阿卡玛拉有什么关系吗

  他的想法只是在这上面一晃而过,随后就回到了阿卡玛拉身上。他意识到自己过往在探索阿卡玛拉的力量过程中的,一个疏漏。

  也可以说是一个误区。

  他从未真的,在某种意义上,承认虚幻相较于真实的重要性。他如此贴近这个世界的真实的那一面,但是他很少自己参与虚幻的那一面。

  更准确一点说,始终以来,他似乎都太真实地贴近这个世界。

  西列斯诺埃尔教授就应该是那个西装革履、严肃冷淡地出现在拉米法大学课堂之上的年轻学者人们无法想象他在梦境中扮演一个幽灵,也无法想象他在舞台上成为演技脱俗的剧目主角。

  他的形象被刻板地定格在这儿。一个真实的、社会地位过于明确的、普通的大学教授。而暗地里

  暗地里也一样。历史学会的优秀研究者,复现自我仪式的发明人,诺埃尔纸牌的创意者,创作了一两本尚可的小说,解决了两三个旧神追随者的阴谋

  相当不错的成就,他在这真实的世界中得到的荣誉与赏识。

  问题在于,他从未将自己置身于虚幻的力量之中。

  而当他在深海梦境之中,以幽灵先生的身份,无意中将西列斯诺埃尔这个名字归结为一个舞台上的角色的时候,他突然置身事外,回过头来审视自己这个身份。

  这个已经在现实世界留下足够深刻烙印的人类。西列斯诺埃尔。

  他意识到,他好像试图以真实,来获得虚幻的力量。

  简单来说,就拿他在加勒特吉尔古德面前提及的那个说法而言,幽灵先生与西列斯诺埃尔,谁才是最优先的

  谁才是剧本中的一员谁才是虚幻的角色谁才是更优先的

  或许任何了解真相的人都会回答,理应是西列斯诺埃尔。是这位诺埃尔教授在进入深海梦境之后,他才得到了幽灵先生这个身份。

  幽灵先生这个身份是完全虚构的、是被塑造出来的、是只能在梦境中活动的假人。

  但是,从阿卡玛拉的力量来说,幽灵先生才是更贴近虚幻的。

  这是一个无中生有的身份,是只要稍微了解阿卡玛拉性格的人,就必定会承认,这一定是个能让阿卡玛拉喜欢的角色梦境中的幽灵,这多有趣

  而沉闷古板严苛又爱布置作业的诺埃尔教授卡玛拉看见那厚厚的论文稿纸,估计就要开始皱眉了吧。

  这是由力量的本质与属性决定的,实际上与获得这份力量的人性格究竟如何并没有什么关系。

  虚幻注定贴近虚幻,而真实注定贴近真实。

  一旦转换立场与思路,他不由得诧异地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思考怎么进一步掌握阿卡玛拉的力量,简直是一叶障目,怀抱金山而不自知。

  幽灵先生不正是阿卡玛拉的力量的体现吗

  事实上,费希尔世界的神明力量有着一种概念意义上的简单性,与复现这种启示者力量的机制有着相关性。

  就拿马戏团的事情来说,因为过往有这么多个小丑,他们共同构成了小丑这个概念,所以如今想要成为小丑的人,只要靠近这个概念,就能让自己成为小丑,拥有小丑理应拥有的能力。

  当然这种做法会有很多问题,会导致精神污染,或者精神失活。但是,这的确是掌控力量的一种办法。

  就好像一些启示者主动去迎合一些强大但危险的时轨一样。这是一种剑走偏锋的掌控力量的方式,但是,的确符合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

  复现。他琢磨着这个词语。

  倒不如说,是发生过无数次的事情导致了概念升华,出现了一个形而上的,并且得到许许多多人认可的,概念。

  人们认可真实,是因为那些真实的东西的确触手可及,又或者的确指向了真实世界中的某些东西人们认可虚幻,是因为虚构的东西只是存在于一个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世界里。

  这些概念组成了这个世界,而其中较弱的概念,比如小丑,成为了较弱的神明其中较强的概念,比如星星,成为较强的神明。

  神们即概念本身。

  而他一直以来的问题是,他本身却未曾迎合这个概念。

  当他试图掌握虚幻的力量,他是否真的思考过虚幻的意义,是否真的意识到自身与虚幻之间的差别

  阿卡玛拉的存在形态与人类不同,但他却是需要以人类的身份与自我认知,去获得神明领域中的力量。这是相当复杂的事情,是因为他本来就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所以才达成了这个先决条件。

  但是,当他进入这个门槛之后,他却好似停住了。面对虚幻,他始终表现得若即若离。

  他本身简直真实到虚幻的力量无法污染的程度,因为他一直以来认可的,西列斯诺埃尔这个身份,是那真实世界的一员。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从贺嘉音的角度来说,西列斯诺埃尔本来也不过是他正在扮演的一个角色,一个本来并不应该存在的角色。

  贺嘉音。

  他怔了一下,默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似乎对西列斯诺埃尔这个身份太有代入感了。如果说这世界本就是一座属于他的、孤独的舞台,那么在过去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已经完全入戏。

  他成为了西列斯诺埃尔,在大学中给学生们授课,在历史学会研究着那些复杂的仪式与时轨,在拉米法城与无烬之地奔波往来,阻止着可怕而阴森的阴谋。他甚至拥有了一份爱情。

  他承认这些东西是他得到的。

  但是,本质上,是贺嘉音以西列斯诺埃尔这个身份得到的。

  西列斯诺埃尔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他的母亲是现世唯一的神明假扮的,他的故乡默林镇与大脑中的记忆都是阿卡玛拉的力量虚构出来的。

  西列斯诺埃尔也是一个幽灵。一个在现世徊着的幽灵。

  意志1。

  你需要进行一次意志判定。

  意志∶96150,成功。

  一次无关紧要的判定。你已经意识到这个忽略已久的问题。这是你的世界,这是你的人生,而抛开这一切不谈,真实与虚幻的距离可能并没有那么遥远。所有的一切都已坦然呈现在你的面前。

  他静默地听着骰子的解释,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之后应该做的事情。

  他侧过身,在隐约亮起的朦胧天光中,望见琴多沉睡的面容。

  他想,有时候,琴多的想法或许是正确的。既然他掌握这命运的力量,那么他就应该小心自己说出的话,那说不定就无意中契合了命运的走向。

  究竟幽灵先生是西列斯诺埃尔的一张假面,还是西列斯诺埃尔是幽灵先生的一张假面

  尽管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内心认同的还是前者,但是此刻,当这个判定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倾向于后者也或者说,两者同时认同。

  他在这一刻重新构建了对自我的认知。

  事实上,以西列斯诺埃尔这个身份在费希尔世界生活得越久,他就不可避免地对这个身份拥有越来越多的代入感。

  如果他的人生就是一场孤独的剧目,贺嘉音、西列斯诺埃尔、幽灵先生,乃至于出现在历史学会沙龙中的荷官,都是出场在他生命中的角色,那么西列斯诺埃尔毫无疑问就是过去这段时间里的主角。

  这个身份越来越真实,又或者说,越来越贴近真实的世界,越来越与真实世界的人们产生交集,越来越拥有真实世界的存在感。

  因此,他仿佛也慢慢将自己的自我认知偏移为西列斯诺埃尔。他得说这是一种类似条件反射一样的本能。

  就好像有无数人称呼他为西列斯诺埃尔教授,于是他就不可避免地认为自己就是西列斯诺埃尔教授。

  当然他的确是。但是他本质上是贺嘉音。

  这个名字终究唤起了他对于自我的认知,他意识到,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西列斯诺埃尔就是一个站在舞台上的角色。

  那是他人生的真实一角,又或者,真实与虚幻交织。

  在一片黑暗中,他闭上眼睛,感到世界在他面前颠覆,过往与未来在这一瞬颠倒。人间万物、星辰周转、海浪潮汐、四季轮回,世界的世界当他睁开眼睛,面前却仍旧是一片黑暗。

  黑暗让他感到一阵怔忪。

  您还没睡吗琴多在迷迷糊糊中醒来,低声询问他怎么了。

  他转头看了琴多一眼,然后突然低声笑了一下。

  不,没什么。他低声说,轻柔地吻了吻琴多,让他的恋人继续睡,只是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琴多还半梦半醒,闻言就点了点头,含糊地说了一声让他也早点睡,接着就睡着了。

  过了几个小时,早上的时候,当他们在阴沉的、狂风猎猎的孤岛上吃完早餐,琴多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情,便问西列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彼时西列斯正站在孤岛边缘,皱眉望着远方的风暴云团。那看起来仍旧在缓慢靠近他们。或许他们不会成为风暴的中心,但很有可能被暴雨侵袭。

  琴多的问题让他怔了怔,随后他露出了一个轻微的笑意。

  这个笑容其实一如往常。但是琴多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感觉。

  西列斯解释说∶昨天晚上在梦境中,我和加勒特提及了一些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让他做好准备。这些事情我昨天在梦境中跟你说过了。

  琴多也点了点头。他昨天也去检查了塔乌墓场中独木船的情况,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西列斯便说∶实际上,加勒特正在怀疑我的身份。我是说,幽灵先生,和西列斯诺埃尔。

  琴多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是不可避免的。西列斯客观地说,他同时接触过这两个人,而且也十分敏锐,他能发现这两个人的关联。

  琴多也只能承认这一点,他有些好奇地问∶所以您是怎么处理的

  我告诉他,西列斯诺埃尔只是幽灵先生操控着的一个角色,就好像人偶。西列斯说,所以他会将怀疑的重心仍旧放在幽灵先生身上,而非西列斯诺埃尔身上。

  琴多恍然。

  这种做法显然是让加勒特产生了灯下黑的莫名错觉。幽灵先生总归无比神秘,但西列斯诺埃尔的过去却是有迹可循的。让加勒特对着空气琢磨和思考,是个相当有趣的解决办法。

  琴多能理解到这一点,但是西列斯的说法与某种蕴藏在他解释中的措辞的使用与倾向,也让琴多留意到,并且感到有些怪异。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您我是说,关于西列斯诺埃尔这个身份,为什么您突然有了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刚刚说起幽灵先生与西列斯诺埃尔的关系的时候,西列斯完全没有使用过自己这个代称。他仿佛突然跳出了这个身份。

  这就是我刚刚思考得出的结果。西列斯说,我不能说完全这么做。但的确有这尝试的必要。

  为什么

  因为阿卡玛拉的力量。西列斯说。

  琴多怔了一下,然后突然反应了过来∶您认为这样可以让您更加符合阿卡玛拉的力量

  符合。是的。西列斯心想。说到底,就是为了符合。

  就好像一个人想要成为小丑,他就得符合小丑的种种特征而他如果想要成为虚幻,那么他也得符合虚幻这个概念的种种特征。

  他正在做了,但或许,做得还不够好。也或许,他可以做得更好。

  的确如此,但这也只是一次尝试。西列斯说,西列斯诺埃尔也可以说是一个站在舞台上的角色,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也是虚幻的、无中生有的,与梦境中的幽灵先生如出一辙。

  琴多皱着眉努力思考了一阵,还是感觉很难理解。

  他说∶所以您觉得,您同时是一个创作者,以及,您正在创作的角色

  西列斯惊讶地望了望琴多,他发现琴多的这个比喻相当贴切。

  的确如此,他同时站在剧本之内,和剧本之外。

  是的,琴多。西列斯声音低沉地说,仿佛被即将袭来的风暴浸染,这很复杂,我得说。我是西列斯诺埃尔,但我也不是西列斯诺埃尔。

  他像是在说什么废话,但琴多明白了他的意思。

  创作者是贺嘉音。琴多可以说相当流利地说出了那个名字,而笔下的角色,是西列斯诺埃尔。

  这个角色最早不是我创造的。西列斯说,不过现在的确是我在使用。

  我搞

  琴多怔怔地望了望海洋,然后说∶这太象征主义了只是借用这个名词的表面含义手不懂。

  西列斯失笑,他说∶放心,琴多。这并不意味着我有什么改变。属于西列斯诺埃尔的人生依旧是我无法割舍的一部分,那组成了我。

  但是,或许,我也会更加贴近贺嘉音又或者,幽灵先生。我想我明白了阿卡玛拉的力量的本质,阴差阳错之中。一切都是虚幻的,包括真实。

  当他跟加勒特吉尔古德说起自己的身份问题的时候,他可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能有这样意外的进展。这是一桩奇事。

  所以这样的改变,让您进一步掌握了阿卡玛拉的力量琴多问。

  西列斯思索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实际上,现在我自己也有一种相当新奇的感觉。我还没有完全习惯这种视角。

  他最终选定了那个词。视角。

  为什么是视角琴多相当意外地问。

  就好像我自己就是我正在操控着的一个木偶。西列斯说,一个根据我的剧本而前进的角色。

  琴多想了片刻,然后说∶这会让我有点担心您的情况。

  西列斯不由得笑了起来∶因为这种奇怪的说法

  会让我感到您仿佛被阿卡玛拉的力量污染了。琴多小声嘀咕着,像是害怕西列斯生气,又立马补充说,我的意思不是

  我明白。西列斯低声说。

  他正想再说点什么,让琴多不要担心,但是却也不由自主地在这个时候停顿了一下。

  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丝警惕。这丝怪异的警惕好像一直以来都萦绕在他的心中,但是也好像若有若无。只是他的本能有些迟疑地提醒着他。

  如同这样一个举动,一次眨眼∶闭上眼睛之前是一片黑暗,睁开眼睛时也仍旧是一片黑暗好像什么都改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曾经产生过类似的感觉。

  精神污染。他想。他刚刚正执拗地思索着什么执拗地,寻找着一个答案。不同寻常的执拗。

  他想到了刚刚增加的那一点意志,感到放松但是又想到那莫名其妙的一次判定,那被骰子称为无关紧要的意志判定。

  所以,什么是有关紧要的

  他凝视着琴多那双翠绿色的、明显蕴藏着担忧的眼睛,决定进行一次尝试。

  警惕,他告诫自己。别忘了命运的力量对你的侵蚀而虚幻的力量也一样。这个世界的力量存在着危险,你早就已经知道的。

  于是他在心中默念∶判定西列斯诺埃尔的意志属性。

  守密人,西列斯诺埃尔大学教授正在进行一次意志判定。

  意志∶961

  出乎意料,又或者,不出所料的是,出现在他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0或者100。

  他在这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在增加了那一点意志之后,他本身的意志也已经来到了96。单就这个数值而言,这已经是可以造成大失败的数字。

  一个临界点、一条分界线。一次睁眼与眨眼。

  一种出奇的冷静在这一刻掌控了他的大脑,他不假思索地选择了0。

  意志∶9610,大成功。

  这的确是一次有关紧要的判定了,守密人。当你越发靠近真相,当你与神明的距离只差咫尺之遥,要记得保持警惕。你已经拥有足够的手牌、足够的筹码,但是,如何利用那是另外一件事情。

  这个问题突然地让西列斯怔了一下。

  他猝然抬眸,仍旧望向琴多。时间仿佛静止在此刻,又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他陷入了漫长的思索,像是也在慢慢理清自己的思路。最后,他轻轻舒了一口气。

  我认为你说的也是对的。西列斯对琴多说,我也不能太执迷于阿卡玛拉的力量。

  听见他这么说,琴多不由得有些意外。他问∶您想到了什么

  西列斯摇了摇头,他感叹着说∶只是感到有必要时刻保持警惕。任何一丁点儿的放松都会带来意外。

  琴多更加惊讶了。

  于是西列斯解释说∶我刚刚非常执着于西列斯诺埃尔这个身份的虚假,但就这个身份而言,真实与虚假并不是泾渭分明的。

  这个身份本身或许是凭空产生的,但如今我已经让这个身份变成真实的了。所以,从来不存在幽灵先生与西列斯诺埃尔之间的优先级,这都是属于我的身份。

  我只是贺嘉音。刚刚我没能彻底理清这个问题。核心的我并没有发生改变,而周围的我的身份也没有发生改变。我只是需要明白这个局面。

  琴多歪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很坦诚地说∶抱歉,我没听懂。

  西列斯∶

  他无言了片刻,思考该怎么让琴多听懂这种说法。

  简单来说,刚刚我仿佛受到了阿卡玛拉的污染。西列斯相当简略地概括了自己刚才的状态,所以,我过度重视了,基于阿卡玛拉的力量而衍生出来的幽灵先生这个身份。

  琴多恍然明白了过来,他说∶您太经常使用这个身份了。

  西列斯默然片刻,心想,是的。当他觉得自己对西列斯诺埃尔的代入感太强了的时候,其实他对幽灵先生这个身份也一样不能说这是一件坏事,重点是他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而与此同时,他又始终将这个身份看作是一个虚假的幽灵,好像那真的就是不存在的一样。

  事实上,只要看看孤岛上的那些植物,就知道,与幽灵先生产生联系的人正越来越多。

  况且,之前比德尔城的男孩哈尔戈斯曾经跟他说过,因为西列斯曾经在围炉夜话中讲述的那个故事,所以幽灵先生的名声其实已经暗地里在无烬之地流行起来了,如同诺埃尔纸牌一样。

  他该重视,甚至于,经营起这个身份。

  幽灵先生不再是那个曾经默不作声地出现在孩子们的梦境中的身影,他开始象征更多的东西在某种意义上,甚至象征着阿卡玛拉的力量。

  梦境。他思索着。

  况且,现在加勒特吉尔古德产生了一个误解。加勒特认为西列斯诺埃尔是幽灵先生的力量在现实中的投射。

  如果从诞生来说,那么西列斯诺埃尔这个身份还真是阿卡玛拉的力量构建出来的但是幽灵先生与西列斯诺埃尔应该是平等的。

  换言之,他们实际上都是贺嘉音的身份。他们没有优先级。

  只不过,在西列斯真的这么向加勒特介绍之前,他同样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此前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有必要仔细思考自己的身份认知,以及这几个身份所象征的意义。

  如同骰子所说的,或许他该整理一下自己的手牌了,在真的与阴影一同坐上牌桌之前。

  西列斯诺埃尔、幽灵先生、贺嘉音。三个身份。他想。

  身体、灵性、意志。他不得不产生这个联想,因为这简直完美符合他的三要素理论,尽管他觉得这可能只是一个命运的巧合。

  他又沉思了片刻,才转而说∶不过,我认为这种污染,他停顿了一下,在心中说其实是他彻夜未眠的思考结果,虽然在此之前稍微走偏了一点点,也的确带来了一些新的提示。

  琴多专注地听着。

  西列斯说∶我首先可以让自己也参与进来,如同阿卡玛拉也会参与进自辛西娅踏上旅途的演出一样。

  西列斯诺埃尔的确可以成为幽灵先生的人偶虽然我们都知道情况完全不是这样,但是这个身份也的确值得利用。

  一个假象。琴多低声说,一个秘密。

  西列斯不由得停顿了一下,感到自己仿佛被一个灵感突然击中。他意识到,他自己也已经被包括在许许多多的秘密之中了,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是的,就是这样。西列斯近乎叹息地说,我认为这值得尝试。毕竟,我需要寻找各种办法来进一步掌握阿卡玛拉的力量,而在此之前却毫无寸进。

  琴多观察着西列斯的表情,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他说∶但是,我认为您也不用太着急。就算世界末日明天就到了,但是至少今天,我们还生活在这个平静的世界。

  西列斯点了点头,凝视了琴多片刻,突然不由得莞尔。

  有时候他不禁想到,李加迪亚和阿卡玛拉是否找错了力量的继任者。他与琴多,他们的性格仿佛是与这两位神明背道而驰的。

  但是,也或许,是西列斯总忧心忡忡于未来那些可能的灾难,,而琴多反而立足于现在,关注着真实世界的现状。他们或许也的确符合了这两位神明的特质。

  所以您之后打算怎么做琴多问。

  在明白了自己的一个小小的误区和另外一个小小的误区之后,西列斯已经纠正了自己的观念,并且重新认定自己为贺嘉音。但是,想法是一回事,行动是另外一回事。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西列斯诺埃尔依旧是西列斯诺埃尔。我依旧是我。西列斯说,但是,这儿恰巧有一个知晓一部分内情,但又不清楚真相的人。

  他可以成为这场戏剧的观众。

  西列斯与琴多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望向了加勒特吉尔古德。

  此时是上午九点。

  在经过了昨天一天的混乱之后,人们基本都很晚才睡下,现在也大多精神萎靡。早上八点之后,他们才陆陆续续从自己的帐篷里出来,吃早餐,或者站在那儿望着遥远的天际发呆。

  他们没有和彼此交谈的念头,整座孤岛上都显得相当沉默。

  水晶号船长哥尔登大概是最早起床的人,一大早,他就兴冲冲地跑到仍旧停泊在孤岛边缘的水晶号旁边,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水晶号的情况,确认船只无恙,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回到孤岛中央,在露营地叫醒了水手、厨师们,让他们做点早餐。再之后,人们陆陆续续起床,在沉默以及偶然的窃窃私语之中,度过了这个沉闷的上午。

  每个人都关注着风暴云团的情况。

  但是风暴却始终给人不远不近的感觉,仿佛隔一会儿就会来到他们身边,又仿佛这只是一种错觉,只是为了吓唬他们一下。

  然而,等到吃完午餐,天空却在短暂的时间里变得昏暗起来。狂风骤雨的来临似平只在下一个瞬间。

  于是有人沉不住气了。

  一开始是水晶号上的一位水手,他找到了哥尔登船长,然后又和其他一些水手、厨师们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他们也感到了危险。

  而哥尔登似乎也开始有些焦躁,他听着这些人的话,接着皱起眉,转而找到了加勒特吉尔古德。彼时加勒特正与奈杰尔、西列斯、琴多、艾萨克和约翰尼等人一起在篝火这边聊着天。

  当然,主要是加勒特他们在聊,西列斯和琴多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等之后艾萨克和约翰尼过来了,情况反而还好一点。

  顺带一提,这一上午的时间,除了吃饭的时间之外,他们完全没见到过福斯特朗希和他的朋友亚尔佩特,以及那两名不怀好意的水手。这四个人一直待在他们各自的帐篷里,甚至没有与彼此交谈过。

  当哥尔登来到他们身边,坐下来与加勒特交流的时候,约翰尼便低声给西列斯翻译着他们的对话

  这位船长说,他手下的水手们觉得不安了,都在担心风暴对他们、对水晶号造成什么影响他在问,加勒特之前说的马林号,什么时候会出现。

  他说,既然这一次的旅程似乎别有目的,那么等马林号出现,水晶号就可以离开了。他们不想继续待在这里,特别是待在福斯特身边。

  呃,加勒特的回复很不客气,他说哥尔登也知道是福斯特朗希雇佣了他们。而哥尔登船长还想要从福斯特手里要回剩下的雇佣费。

  所以,水晶号能不能返航不是加勒特说了算,是福斯特,以及贪财的哥尔登说了算加勒特确实用了贪财这个词,哦,他还真是相当不客气。

  性格内敛的约翰尼也忍不住低声感叹了一句,这足以证明刚刚加勒特对于哥尔登的讥讽有多么直截了当。

  艾萨克补充说∶他还说,既然知道风暴即将来袭,那么哥尔登就应该按照港口的警告,不要在那个时候出海。他最终选择出海,那现在就该面对现实。

  哥尔登船长的脸色此刻已经是铁青。如果不是在场有这么多人,那么他可能已经和加勒特打了起来。

  他用力地喘了一口气,然后拽起腰带上晃荡的酒瓶子,猛地喝了一口,这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指着加勒特的鼻子说了一句话,然后起身离开了。

  约翰尼犹豫着是否有必要翻译,最后他委婉地说∶他骂了加勒特一句。

  可能也是某种相当不客气的骂法。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哥尔登离开的背影,感到这座孤岛上的局势正在变得复杂。

  琴多在一旁低声问∶为什么加勒特要激怒这位船长

  我并没有提议他这么做。西列斯同样低声回答,所以,恐怕是他自己产生了这个想法,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想法。

  琴多摸了摸下巴,盯着加勒特看了一会儿,不由得说∶说不定,只是他想借此机会发泄一下自己的不快。

  西列斯也看了看加勒特。

  加勒特注意到他们两个的视线,皱着眉望过来,然后露出一个微妙的、的确狰狞但又故作邪恶的笑。

  西列斯面无表情,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这让加勒特无趣地扭过了头。

  西列斯突然觉得琴多的说法是很有可能的,因为加勒特就是这种性格的人,他自己不舒服的话,也一定要让其他人倒霉。而在场最合适,或者说,最无害的人选,或许就是倒霉的哥尔登船长了。

  西列斯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天色正变得越来越昏黑。他们也逐渐行动起来,开始铺设防雨罩、固定帐篷,并且将绝大部分物资都收到帐篷里。有几个不必要的帐篷被他们拆掉了,剩下的则聚拢在孤岛的中央。

  下午两点,开始下雨了。

  在雨水中,他们听见雷鸣的声音,也看到苍白的闪电划过寂静漆黑的天空。哥尔登船长孤独地站在那儿,目光仓皇地望着自己的船,仿佛是望着自己唯一的挚爱。

  名水手用力地叫着他的名字,也没能让他回到帐篷。那名水手最后干脆就自个儿先回了帐篷。外面只剩下一片连绵而仓促的雨声。

  过了一会儿,已经回到帐篷里的西列斯才听见帐篷的拉链声音。看来是哥尔登终于回到了帐篷里。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琴多就挨在他的身边,他们刚刚在外面收拾东西的时候都淋到了一点雨,此刻多少感到些微的寒冷。那种寒冷是带着一种潮湿感的,仿佛水贴着你的脖子慢慢结成冰。

  琴多从行李堆里找出了两块毛巾,首先帮西列斯擦了擦头发。西列斯回过神,便低声说∶我来。

  他们便各自擦拭着自己的头发,以及露出在外的皮肤。湿掉的外套暂且脱下,里头穿着的衣服暂时还没湿,先不用管。

  他们听见风雨声越来越大。帐篷里的煤油灯早已经关掉,天色也越发漆黑,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突然地,外头猛地传来一声惊雷,以及接二连三好几声的惊叫。可能是有人被吓到了。

  琴多默不作声地伸手过来,握住了西列斯的手。

  别害怕。西列斯直接将他拉进了怀里。

  我害怕您会害怕。

  西列斯低低地笑了一声∶这也不用害怕。他低声说,只是一场海洋上常见的风暴。

  他们实际上都心知肚明,风暴过后的那一天,才是最关键的。

  琴多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下一秒,他伸手搂住了西列斯的腰肢。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嘀咕着说∶我并不害怕。我只是想与您拥抱。

  在一片黑暗之中,在暴风雨敲打这薄薄的帐篷布料的时刻,在阴影仿佛顷刻间就将来袭的时候,他们静静地拥抱着。

  此后又有好几声惊雷,有一次甚至离他们相当近。西列斯甚至被那突如其来的白光吓了一跳。随后,又是什么轰然炸响的声音,火光骤然袭来。

  西列斯心中一动,突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性。

  他几乎想要在这一刻拉开帐篷的拉链去验证自己的猜测,但是终究忍住了。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在下午四点的时候,风暴终于变小了。琴多看起来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伸手拉开了拉链。

  水晶号彻底毁了。

  雷电集中了这艘漂亮的船,点燃了船上的燃料,然后彻底将这艘船焚毁。在雨水几近倾盆的时刻,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也没有完全熄灭。

  天色逐渐明亮,但雨水并未完全停歇。哥尔登独自一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雨中,他的身影显得相当迷茫与颓丧。

  越来越多的人从帐篷里走了出来,然后望见了这一幕。他们静默地站立着。

  突然地,哥尔登转过了身。他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然后目眦尽裂地扑向了加勒特,用力地揍了他一拳,尽管被加勒特挡住了。他几乎声嘶力竭地说了一句什么。

  艾萨克和约翰尼都静默地望着那一幕。周围有一种出奇的安静,在暴风雨的灾难过后,每个人都看起来都十分狼狈,天地间只剩下哥尔登和加勒特两个人不绝于耳的、焦躁而颤抖的声音。

  他在咒骂加勒特。约翰尼终于说,他认为加勒特毁了他的船。而加勤特也在咒骂哥尔登,说后者已经疯了。

  西列斯默然站在那儿,他伸手顺了顺头发,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已经有些遮挡视线。哥尔登和加勒特的厮打已经让这两个人在孤岛上的泥水里滚了一圈,而肉眼可见的是,他们没法立刻停下来。

  准的错西列斯不禁这么想。

  似乎很难一瞬间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福斯特的固执、哥尔登的贪梦、加勒特的傲慢、许多人的茫然,甚至于西列斯与琴多的隔岸观火,最终促成了水晶号的覆灭。

  覆水难收。

  西列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等等,该死琴多突然低声咒骂了一声,福斯特往海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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