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藏书家葬礼_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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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藏书家葬礼

  从这封口吻十分公事公办的信件,西列斯得知卡尔弗利教授是在11月7日,也就是昨天凌晨三点因病过世。

  卡尔弗利教授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好,今年拉米法城雨季漫长、冬季寒冷,于是他的身体迅速衰落下来,不久便憾然辞世。

  在死前,他重新修订了自己的遗嘱。他将自己的爵位留给了妹妹的儿子,财产则分别平分给了兄弟姐妹,藏书则分成不同的部分,其中一部分就赠予了西列斯。

  这一点大大出乎了西列斯的意料。

  他与卡尔弗利教授只见过两次,尽管相处愉快,但不能说交情有多深厚。或许,卡尔弗利教授就只是需要一个年轻人来继承他的部分遗志。

  这令西列斯不禁叹息起来。

  卡尔弗利教授的葬礼定于周二下午进行,信封中同样附带了葬礼的邀请函。西列斯庆幸自己那个时间段有空。

  贝克银行目前正在清点书单上的书籍。信封上指示说,西列斯可以在下周前往银行办理手续,就可以正式拥有那数量庞大的书籍。

  总数是一百来本。信封中附赠了书单,西列斯看了几眼便发现其中有不少感兴趣的书籍。

  他感激于卡尔弗利教授临终前的馈赠,也不禁思索起自己能否为卡尔弗利教授做什么。他一时半会儿没能想到什么,便将此事放在心中。

  随后,他将卡尔弗利教授葬礼和继承遗产这两件事情,全都写到了自己的笔记本上。

  明天是周一,他要备课周二上午有专选课,下午参加葬礼周三上午与格伦菲尔会面,下午有公选课周四上午与学徒会面,下午有公选课周五上午是专选课,下午是俱乐部活动时间

  至于周末,那更不必说了,原本就已经安排好了。

  掐指一算,他未来一周的日程已经满满当当。

  洗澡的时候,西列斯不禁想到,尽管无烬之地足够危险,但是他在无烬之地的那两周时间,还真的算得上是放假了。

  洗漱完,西列斯裹上厚重的外套,从柜子里拿出卡贝尔教授的手稿,然后坐到书桌后,静静地翻阅起来。

  卡贝尔教授的手稿也十分拥有这位教授的疯劲,整体显得凌乱又脏兮兮的,封面摸上去有一种油腻的肉质感,让西列斯怀疑这可能是某种动物的皮制成的。

  内里的纸张像是随意用针线缝在封面上一样,显得有些松垮,稍不注意就要散架。纸张还算考究,厚重典雅,但是已经泛黄变皱,想来已经使用了有一段时日了。

  西列斯花费了一段时间翻阅其中的内容。由于他已经较为了解卡贝尔教授的生平经历,他阅读这份手稿的时候基本能读懂其中真意,但偶尔还是免不了感到艰涩。

  那不仅仅是遣词造句上的,也是字里行间的潜文本造成的。卡贝尔教授显然了解一些西列斯并不知道的隐秘故事,因此他在写下这本手稿的时候,也带上了一种神经兮兮的乖张与谵妄。

  抛开这种凌乱字迹、混活措辞带给人的不靠谱感,西列斯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审视一下卡贝尔教授的本质。他的确是一位文学史学者,并且称得上造诣颇丰。

  隐藏在那些随手记下的字句背后的,是一种极为谨慎的、苛刻的,近乎疯狂的求真态度。

  推动卡贝尔教授走上这条道路的,是他尚且年轻时候的一次见闻。

  正如西列斯所知道的那样,卡贝尔教授家中从事倒卖文物的行当。即便在这个年代,这也是十分灰色的领域,并且受人鄙夷。

  从卡贝尔教授的这份手稿中,西列斯没能看出他对于家中事业的态度。这份手稿是从年轻的卡贝尔求学开始写起的,前期的记载十分潦草且随意,只是记录了他在生活中遇到的一些重要的事情。

  其中就提及了,年轻时候的卡贝尔曾经遇到了一个来自无烟之地的探险者。后者将自己探险得来的物品卖到卡贝尔家中的店铺。

  在等待结账的时候,他与卡贝尔交流了两句。

  手稿中,对于这一次的谈话,卡贝尔教授没有写得很明确。他只是用力地、重重地写下了这样一句话∶你这样年轻的孩子,肯定想要对真相追根究底吧

  但是,我们是做不到的。这个世界是做不到的。我们是被阴影覆盖的信徒。

  这句话令卡贝尔教授印象深刻。他在阴影这两个字之下划了许多条线。

  不知道是因为年轻气盛,还是被这样拙劣的激将法刺激到了,总之,在那之后,卡贝尔教授就放弃了家中一本万利的倒卖行当,决定开始自己的求学生涯。

  由于最初刺激他的这句话提及了阴影,卡贝尔教授不管是当学生还是之后毕业,他都始终在寻找与阴影相关的线索。

  看得出来,他曾经有一段时间意图去研究阴影纪的文学,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他认为,这两个阴影是不一样的。

  他也曾经试图通过家中的人脉去寻找那个年轻时候偶遇的探险者,但是却始终未有所得。他的家人们都知道他想要找到这个探险者,便劝说他,那人可能已经死在了危险的无烬之地。

  这话并没有让卡贝尔教授放弃,反而令他对无烟之地越发着迷与狂热。

  毕业之后,卡贝尔教授便一边继续寻找自己想要的线索,一边在家中帮忙。

  他偶尔能得到一些来自无烬之地的手稿或者古老记载,这些都丰富了他的学识,也慢慢地莫名其妙地,将他的观念引入了另外一个极端。

  不知道为什么,卡贝尔教授对阴影这个词有着极为深重的偏执。

  在西列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曾经得到过卡贝尔教授遗留下来的一张手稿。那上面的一个角落,就写满了阴影疯狂沉默这样的字眼儿。

  在这份记录时间十分漫长的手稿上,卡贝尔教授也越来越经常地提及阴影这两个字。他仿佛将阴影拟人化了。那仿佛是一个幕后黑手、仿佛是一个人,仿佛是一位神。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关注胡德多卡。毕竟,胡德多卡的神位就是世界的阴影面。

  在隐藏了无数秘密的无烟之地,人们传播着无数的流言蜚语,其中或真或假,却总能让信者愈发坚信,疑者愈发生疑。卡贝尔教授则是从一开始就对其中的某些部分深信不疑。

  在四十多岁的时候,他又一次遇到了一位来自无烟之地的探险者。那大概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手稿中并没有详细记录这一次会面的过程与内容。

  不管怎么说,他似乎知道了一些内情。他在手稿中振奋地写下,袍们果然是一体的超越时代的钢笔写下了超越时代的箴言这样的话。

  正是因为这一次的会面提及了钢笔,七年之前,卡贝尔教授才会因为阿方索卡莱尔展示的那支钢笔而表现出如此疯狂、激烈的态度。

  也正是因为那支钢笔的出现,卡贝尔教授才突然意识到,他已经闭门造车太久了。他需要将自己的发现、成果,公布出去。

  他成为了拉米法大学的教授,并且在这个时候开始整理自己的研究成果。

  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尽管他如此确信自己的理论是正确的、无误的,但是,他却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一点。

  他试着将写了一份较为简单的论文,将其投至拉米法城内的期刊出版社,却得来十分轻蔑的回复,这让他气愤地将这份论文烧毁,并且没对任何人说这事儿,只是将这事儿记录在自己的手稿上。

  于是他开始寻找更多的证据。于是他与默文助教结识。于是他们开始寻找与胡德多卡陨落相关的资料。于是,他们前往无烟之地,并且最终殒命。

  按照这份手稿的说法,卡贝尔教授与默文助教的确找到了那伙旧神追随者的据点,并且成功取信了后者。不过,他们当然也不可能真的加入到对方的大计划中。

  因此,在旧神追随者打算带着贝兰神庙前往黑尔斯之家的时候,他们便顺手杀了卡贝尔教授与默文助教。

  从这份手稿上的内容推测,卡贝尔教授恐怕对这样的结局早有预料。他甚至说,能够抵达这个地方,能够阅读这些资料,能够补全自己的理论,他就已经死而无憾了。

  西列斯越是阅读这份手稿,就越是感到一种十分微妙的心情。

  一方面,他对于卡贝尔教授近乎偏执,想要知道真相的研究心理有些许的认可但是另外一方面,他又觉得,卡贝尔教授似乎在窥视深渊的时候,自己也已经被深渊的黑暗所浸染。

  因此到最后,他才能此坦然地迎接死亡。

  或许对于彼时的卡贝尔教授来说,死亡已经不可避免。他自己对此也心知肚明。他越发地接近真相,但也被真相的阴霾笼罩。

  抛开这种感叹不谈,西列斯更为重视的,自然是卡贝尔教授的理论。

  或者说,他对于历史的真相的看法。

  在这份手稿中,卡贝尔教授并没有明确写出自己的理论内容,不过从一些字里行间的倾向,以及卡贝尔教授对于阴影的推崇与忌惮,西列斯能大致理解卡贝尔教授的想法。

  他似乎认为,胡德多卡被阴影吞噬了。而胡德多卡与梅纳瓦卡那次会面的结果,是两位神明都被阴影吞噬了。

  这个结论看起来有一些异想天开,但是西列斯却不能如此简单地将其归结于卡贝尔教授的疯砂

  问题就在于卡贝尔教授十多年前与那位神秘探险者的会面。

  袍们果然是一体的。超越时代的钢笔写下了超越时代的箴言。

  什十么是超越时代的箴言

  可以说,卡贝尔教授完全是在这一次的会面之后,才彻底陷入了近乎无可救药的疯狂之中。

  两位探险者。年轻时候遇到的那位,将卡贝尔推上了一条未知的路途年长时候遇到的那位,将卡贝尔推上了死路。

  西列斯叹了一口气,将这份手稿合起。

  阴影吞噬了胡德多卡和梅纳瓦卡。从某种角度来说,那倒是挺符合阴影纪之后,神明纷纷陨落的现状。但是,什么是阴影

  一切又绕回了这个神秘纪元的名称。

  西列斯突然想起,在上个学期期末的时候,凯洛格曾经给过他一份阴影纪神明相关资料的书单。之后他一直忙于其他事务,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相关的书籍。

  或许这事儿应该提上议程了。他想。

  当然,是在他忙过这一周的事情之后。

  他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然后将卡贝尔教授的手稿放回柜子里。他意识到自己的小书房果真越来越不够用了,不由得头痛地叹了一口气。

  好消息是,他可以把书放到男朋友那边坏消息是,他的男朋友似乎正蠢蠢欲动想与他同居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坏消息。

  只是西列斯天性矜持内敛,又总是被习惯的力量绊住手脚。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注意着时间,发现已经将近十点了,便果断在洗漱之后躺上了床。冰冷的床铺让他有一种自己躺在冰窖里的感觉。

  好在阿卡玛拉的力量仍旧庇佑着他,让他仍旧可以顺利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起来,西列斯打了个喷嚏。他感到喉咙有些痛,便烧了些热水。喝了热水之后,他感到情况好多了,便没有在意此事。

  琴多恰好在这个时候过来,他们便一起去吃早餐。

  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琴多说,注意保暖。

  我已经注意了。西列斯低声说。

  琴多想了片刻,便说∶您的公寓取暖还是不够方便。或许我们可以去买个取暖的火炉

  明火取暖。西列斯心想。

  谨慎的地球人觉得那真是太危险了。况且他的书房里有这么多纸质文档,稍微一个火星飞出去便可能对他的研究造成灭顶之灾。

  他便说∶如果拉米法城下雪了,那或许我的确应该买一个火炉。不过,现在似乎还没有这个必要。

  琴多看起来不甚赞同。

  不过这个时候西列斯已经转移了话题。他提及了卡尔弗利教授的事情,以及昨天晚上阅读了卡贝尔教授手稿之后的收获。

  琴多瞧了瞧西列斯,也只能暂且跳过这个问题。

  他也因为卡尔弗利教授的遗产分配方式感到了些许惊异,他不禁说∶或许是因为这位教授认为,将这些书籍交给您,他才能够放心。

  毕竟,其他人也未必如您一般喜欢阅读书籍、喜欢收藏书籍。

  西列斯迟疑了一下,最后只是说∶或许吧。

  或许真是这样。或许,只是西列斯出现在了卡尔弗利教授生命路途的最后一段。他在不经意间陪同他走了一段路,或许也是最后一段路。

  想到那地下藏书室中,坐在轮椅上的孤独背影西列斯最终还是不禁叹了一口气。

  聊到另外一位教授卡贝尔教授,这位叹息的想法也并未停歇,反而更加强烈了。

  西列斯说∶我感到这世界,以及这世界的人们,被某种阴影覆盖着。并非真正存在的某种阴影,或者某个神明,而是无形的阴影。

  在地球,即便人们对过往的历史与文学感到好奇,他们也可以详尽地并且安全地查阅过往的资料,不必担心文字中潜藏的污染与阴影。

  但是在这个世界,情况却截然不同。卡贝尔教授在教学上不能说有多合格,但他在学者的道路上已经走了很远。

  即便如此,他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的癫狂,被所有人认为是疯老头,然后死于一种他自认为坦然与无憾的黑暗之中。

  西列斯却未必能够赞同他的无悔。

  我十分赞同您的想法。琴多低声说,您可能不太了解我曾经接受过的教育神明仿佛是我的家族存在的唯一意义。

  不,应该说,普拉亚家族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等待就旧神血裔的出现。

  西列斯说∶这也不是不能理解。他顿了顿,又说,能理解,但是,并不认同。

  琴多点了点头。他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调羹,看起来已经吃饱了,但是仍旧耐心地等待着西列斯。他继续说∶所以,我现在也仍旧用一种十分平静的语气称呼李加迪亚。

  我不能说就如同我的先祖一般那太古怪了,也令我无法接受。我的家族将这种血脉当成是一种荣幸,我却未必如此认为。

  他讽刺般地笑了笑。

  随后他又专注地望了望西列斯,又说∶当然,您是不一样的。

  西列斯略微困惑地望着他。说真的,尽管琴多似乎是将他当成了信仰的神明,但是,西列斯也没什么实感。他觉得琴多的内心是矛盾的。

  他宁愿琴多所说的神明与信徒,是指他们之间的恋情,而非真正意义上如同旧神与旧神追随者那样的关系。

  为什么西列斯问。

  您与旧神是不一样的,截然不同。这让我心甘情愿地信仰您的存在。琴多低声地笑了笑,另外,我也十分想与您

  他几乎下意识舔了舔唇。

  随后,他那双翠绿色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望着西列斯,说∶我可不是真正虔诚的苦修士。我的信仰是带着私人情绪的。

  私人情绪。西列斯低声重复了这个说法,不由得微微笑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挺喜欢这种说法的,至少琴多如此说的话。

  琴多不满地说∶您就不能给点反应

  哪儿的反应西列斯反问。

  随后,他站起来,收拾了自己的餐盘。

  琴多目瞪口呆地坐在那儿,怔怔地抬头望着西列斯,几乎反应不过来。隔了片刻,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说∶您想有什么反应都行。

  球人在心中嘲笑他的不堪一击。

  西列斯若无其事地说∶该走了。

  琴多望着他那张冷淡的面容,心情突然急转直下,不禁愤愤地说∶您就吊我胃口吧总有一天

  西列斯不禁笑了一声,伸手揪了揪他灰白色头发编成的辫子。他突然意识到这辫子给他带来了些许乐趣。好消息是,食堂里没什么人,他们又坐在角落,没人会注意到他们的一来一往。

  所以西列斯说该回去了琴多。

  好吧,好吧。琴多嘟囔着,然后他理直气壮地说,不过回去之后您得给我一个吻才行

  为什么

  补偿。。

  补偿什么

  拿我逗趣又把我扔到一边。

  我可没将你扔到一边。

  那得

  琴多侧过头想说什么,西列斯便直接吻了吻他,然后平静地说∶好了。走吧,琴多,今天的事儿还很多。

  琴多怔了片刻,然后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说∶您真好。

  西列斯不由得失笑。

  他们回到海沃德街6号。洛伦佐并不在,不知道是不是去上课了。这一整个学期邓洛普教授都不在,洛伦佐恐怕会十分忙碌。

  西列斯很快就沉下心复习教案的内容。专选课在这学期的课程内容,他已经在上学期的时候准备好了此外,他的两节公选课仍旧是上学期那两门,这大大节省了他的准备时间。

  当然,他还需要对教案进行修改。上学期的从神诞纪到雾中纪的文学概览这门课程,他是借助了卡贝尔教授留下的教案,但以西列斯的眼光来看,其中不少内容安排都值得修缮一番。

  好在上学期上课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自己的灵感与想法记录下来,现在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整理就好。

  偶尔,他会让琴多作为讲台下的学生,自己则模仿上课时候的样子,将修改前后的教案内容拿出来展示一番,询问琴多相应的效果如何。琴多也会十分客观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当然,更多时候,琴多只是说∶您站在那儿就令我头晕目眩了,您讲什么我都十分乐意听。

  西列斯∶

  他望着这个不怎么听话的学生。

  琴多笑了起来,说∶您这副样子,真令人垂涎三尺嗯,指我对您万分垂涎。

  西列斯默然片刻,然后俯身亲吻他。隔了片刻,他问∶还垂涎吗

  琴多被西列斯压在沙发上,轻轻喘息着,声音沙哑地说∶恨不得您现在就将我

  西列斯垂眸俯视着他。冬日的寒冷仿佛在这一刻被隔绝在这个房间之外。

  他低声笑了一下,然后说∶这得看你有多努力。

  琴多怔了一会儿。

  西列斯已经放开他,重新坐回书桌后,继续翻看着教案。

  琴多猛地回神,追问∶您这算是松口了吗他满怀期待地望着西列斯。

  西列斯被打断了背诵,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减一。

  什么

  分数。

  什么分数

  能够让你达成所愿的分数。

  琴多愣了一会儿,然后有点愤慨地说∶您怎么能将您在课上那种严厉的态度带到床上来他已经听西斯说了他对待学生的办法。

  西列斯瞥了他一眼,问∶不希望我严厉吗

  琴多陷入了西列斯意料之外的沉思中。过了会,他说∶如果是您,也不是不可以。

  西列斯∶

  什么不是不可以

  地球人觉得自己有时候摸不清这年代人们的底线,起码在琴多身上是这样。

  抛开这种鸡同鸭讲的对话之外,这一整个周一的氛围还是较为轻松的。西列斯大概将未来一两周内的教案背完了,也进行了练习。

  琴多的存在没有真的干扰到他。毕竟,即便是以往他一个人埋头工作的时候,他偶尔也会让自己休息一下。琴多只是让这种休息变成了情人间的对话罢了。

  夜幕降临,琴多与西列斯告别。他又说∶或许明天我能将那栋房子租下来,然后就会搬到那儿,之后我们见面就方便多了。不过,那位房东似乎无意出售房产,他非常坚决地否决了这个提议。

  西列斯了然地点点头,感到轻微的遗憾,但他对于那栋房子的渴望也没有那么强烈,便说∶那么我们以后可以再去找找其他合适的房子。

  当然,我听您的。琴多低声说,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凑过来,十分轻柔地吻了吻西列斯,说,过两天见。

  过两天见。西列斯说。

  琴多叹了一口气,说∶我已经开始思念您了。

  西列斯拥抱了他一下,随后琴多就离开了。

  在琴多离开之后,西列斯脸上浮现的些微笑意便慢慢消散了。他在房间里站了片刻,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告诫自己不要整天想着谈情说爱。

  琴多是与西列斯一起吃了晚餐之后才离开的。因此,等到西列斯洗漱完,时间也差不多来到了八点。

  西列斯利用晚上的时间整理了一下论文的内容,看了看报纸,然后在十点左右入睡了。第二天上午,他准时踏入了拉米法大学主城堡二楼的专选课教室。

  早上好。他与学生们打招呼。

  经过了一个冬假,学生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们也与西列斯说了一声早上好,并且有点紧张地看着西列斯。

  因为,按照诺埃尔教授的作风来说,他习惯在开学的第一节课上布置作业。

  有些学生们摆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西列斯无动于衷,只是说∶经过了上个学期的课程,各位想必已经知道这学期我们将要学什么了科南弗里蒙特。一位曾经的虔诚信徒,一位后来的文学大家。

  这话让学生们猛地提起精神。说到底,他们都是文学的狂热信徒。对于科南弗里蒙特,他们早已经十分好奇了。

  那位向来的好学生,安妮特梅尔文,更是精神奕奕地小声说∶我已经将您那篇论文看过许多遍了

  感受到课堂上轻微的骚动,西列斯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他说∶研究这位作家的学者并不是很多,所以你们恐怕无法找到许多资料。

  不过,这也并非什么坏事。因为人只有在亲自阅读了某部作品之后,才能真正明白其价值所在。

  他的话让课堂陡然安静下来,因为学生们突然明白了西列斯这么说的意思。

  一个名叫科南弗里蒙特的男人的一生。西列斯说,目前图书馆中保存了序、第一卷、第五卷和第十二卷。

  你们需要在这个学期将这些篇目读完,并且写一篇读后感,不少于两千字,这一点我已经在上学期的课堂上说过了。

  学生们面面相觑。

  一方面,读后感只有一篇,这很好但是另外一方面,他们需要读完全部的篇目,而非教授要求的选段这听起来又有点令人难过。

  西列斯又说∶此外,考虑到上学期你们已经撰写过一篇期末论文,所以这学期我就不再要求你们撰写期末论文了。

  学生们突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们又听见西列斯继续在说话,所以这口气又不禁提了起来

  西列斯说∶小组作业。他望着台下学生们茫然而单纯的目光,突然感到些微的愧疚,当然这情绪只是一闪而逝。

  他继续说∶三到五人组成一个小组。你们需要合作完成一篇至少六千字的课堂总结,并且在学期末的时候进行汇报。你们可以在我的几个选题中进行挑选。

  你们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决定小组分组情况,下周五的课堂上请将你们的分组情况交给我,我会在那个时候给出不同的选题。

  最后,你们的出勤、读后感的成绩、小组作业的成绩,这三部分将共同组成你们这学期的最终成绩

  课堂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西列斯不小心瞧见了安吉拉克莱顿小姐欲哭无泪的表情,不由得在心中默然片刻。

  他想,费希尔世界的大学难道没有小组作业吗没有小组作业的大学生涯是不完整的,真的。

  他若无其事地将这事儿揭过,然后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课堂。

  新学期的第一节课,他没有直接讲到科南弗里蒙特相关的知识,只是稍微复习了一下上学期的课程内容,并且深入讲解了一下沉默纪的文学理论。

  他格外提及了沉默纪的小说中关于人物的塑造理论。

  这个世界的小说是在沉默纪的神明陨落之后才真正开始发展。不过,那之后的发展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镣铐一旦被解开,那么人类就如同放飞自我一般在虚构的文字中尽情展示自我。

  这些作品数量庞大,其中也不乏优秀、杰出的文学作品。当代的沉默纪文学研究学者,会将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这些作品中。

  人物自然是十分受到关注的一点,也是文学理论中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更是不可能被避开的课题。

  西列斯仍旧用他那十分标志性的、平淡而沉静的声音说∶沉默纪中那些成熟的小说作品,其中部分对于人物的思考已经涉及到了十分深入的地步,可以说是到达了哲学高度。

  作家将他们的人物分成了三层。第一层是人物言之于口的动机第二层是人物未曾说出来,但的确存在于他们潜意识中的动机,那是一种奇怪的、与他们表层动机正好相反的存在。

  第三层则是一种无法解释的、属于人类自我的动机。他们这么做是因为他们需要被知道是因为他们需要坦诚地表现自己。

  这个问题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得到解答。西列斯这么说,他停顿了一下,随后问,为什么信徒会信仰神明

  学生们愣了愣,没有明白西列斯为什么会突然提及信仰。

  西列斯意味深长地说∶因为他们在神明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自我的投射西列斯听见有学生这么喃喃低语。

  他想,本质上,人类就是如此自我、如此有表现欲的生物。本质上,人类从文学和神明这两者之上照见了自己。

  而神明

  覆盖着神明的阴影,又会是什么

  西列斯一直注意着时间,他准点下课,然后匆匆去食堂吃了午餐,随后就离开学校,搭乘出租马车去了往日教会的中央大教堂。

  这个时代人们的葬礼仍旧习惯在教堂进行。由于往日教会与安缇纳姆过去历史的相关属性,葬礼的进行也更加多出了几分逝者已矣的氛围。

  不过,能够在中央大教堂举行葬礼,这可以说是十分罕见的待遇。估计也就只有贵族、虔诚的信徒这样的人,才能在死后受到这种接待。

  在安缇纳姆的注视之下,步入死亡。

  西列斯抵达的时候,人们正在入场。他意识到自己没有迟到,不禁松了一口气。他穿了一身沉黑色的西装,套了一件厚重的外套。这一天没有下雨下雪,但是寒风吹拂,树叶凋零满地。

  他汇入人群,在静默中走入教堂。棺材就放在教堂中殿的前方中间位置。大主教格罗夫纳站在那儿,神情严肃,低声念着悼词。不远处,班扬一身盔甲,静静地站着。

  氛围十分压抑。西列斯遥遥望见,前方或站或坐着不少老人。他们大多头发花白,甚至有的坐着轮椅。他们的表情都十分沉重,带着一种几近空白的、死寂的安静。

  西列斯猜测那就是卡尔弗利教授的朋友们。卡尔弗利教授曾经提及过其中一两个。他们的年纪相仿,而卡尔弗利教授的过世也让他们意识到,死亡距离他们也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的身边陪伴着家人。西列斯瞧见了自己的学徒,多萝西娅格兰特。他怔了怔,意识到卡尔弗利教授赠送给他的那本小辛西娅的世界,果真来自于多萝西娅的爷爷,阿道弗斯格兰特。

  阿道弗斯此刻正坐在轮椅上,面色十分不好看。他看起来十分虚弱,隔一会儿就要咳嗽一阵。多萝西娅紧皱着眉,担忧地望着这位老人。

  西列斯收回了目光,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叹息。生老病死,无论哪一个,都是十分沉重的议题。

  葬礼就在这种沉默的氛围中进行着。西列斯偶尔能听见一两声交谈,但是除此之外,就是全然的安静。那安静几乎渗进了在场每个人的骨头缝里,让人想见冬日死寂的、闪着白色光芒的雪地。

  在葬礼结束,棺材被人抬起,送往郊外进行下葬的时候,西列斯甚至感觉自己听见了客人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之后的下葬过程他们这些客人就不必去了,只有家人们需要跟着过去。西列斯注意到,卡尔弗利教授有好几个兄弟姐妹,不过再下一代似乎并不多。

  他们大多维持着一种优雅但冷漠的表情。对待卡尔弗利教授的死亡,他们说不上有多难过,但也说不上有多兴奋。他们只是尽职尽责地完成着自己的任务。

  相比之下,反而是那些坐在前排,也就是卡尔弗利教授的朋友们,更显得悲伤与消沉。

  客人们纷纷离开教堂。西列斯有意与往日教会的调查员多米尼克等人打声招呼,因此没有急着走。多萝西娅与她的爷爷离开的时候,她恰巧瞧见了西列斯,不由得说了一句教授好。

  阿道弗斯格兰特因此抬头看了看西列斯,他那双较为严厉、沉闷的眼睛在西列斯的身上转了转然后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便说∶你就是西列斯诺埃尔教授

  是我,格兰特先生。西列斯回答。

  阿道弗斯嗯了一声,犹豫片刻,便说∶过段时间你可以来拜访我。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认同你的观点,只不过,你毕竟是我孙女的教授。

  西列斯微怔,随后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会的,感谢您的邀请。

  多萝西娅看起来对阿道弗斯的态度颇有微词,不过她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而说∶周四见,教授。

  他发现,外面飘起了小雨。他不由得怔了片刻,想到卡尔弗利教授就将在这样的天气中下葬,不由得心有戚戚。

  他恰好也遇到了安东尼娅卡明。卡明女士穿了一身肃穆的女士西装,在这个年代显得较为罕见。她与西列斯低声交谈了两句,对卡尔弗利教授的死亡不约而同地展现出了些许叹息。

  随后他们与彼此道别。

  隔了一会儿,其余客人已经全部离开了,西列斯便走到了中殿前方。

  格罗夫纳面带微笑地站在那儿,十分温和地说∶诺埃尔教授。

  下午好,主教先生、班扬骑士长。西列斯低声说,真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是啊。格罗夫纳的脸上带上了十分真实的感叹,拉米法城内的教堂这几天的葬礼已经在排队等待了。而冬天只是刚刚开始。

  葬礼排队西列斯感到一阵无奈。

  他转而说∶多米尼克在吗关于神诞日前夜晚宴的格雷森事件,我有一些信息想要与他沟通。

  旁的班扬骑士长说∶他就在办公室。

  西列斯点了点头。

  格罗夫纳十分温和地说∶您帮了我们许多,诺埃尔教授。

  西列斯再一次因为这过于温和、亲切的态度而感到了些许的不适应。他不由得顿了顿,然后才说∶我也是拉米法城的居民,这是我应该做的。

  班扬骑士长便说∶诺埃尔教授,我带您去找多米尼克吧。

  西列斯轻声向他道谢,然后与他一同离开了。

  徒留下格罗夫纳,静静地站在那儿,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望向安缇纳姆的雕像,隔了片刻,轻声说∶吾神我真是个不怎么合格的帮手。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中的文学理论参考了小说机杼对于陀思妥耶夫斯基式人物的三层理论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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