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自信姿态_伐清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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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 自信姿态

  在谈论起明末之亡时,人们能够找到的因素有很多,而其中就有很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南北本质上的分裂,可以说是贯穿明清的一条主线。

  纵观历史,南北之间的经济从来都不是协调发展的,而是存在各自的巅峰时期,而经济的影响也会带动天下格局的变化。

  在历史上,北方经济的巅峰时期是非常漫长的,可以说从秦汉之时一直到两宋相交之际,北方的经济对于南方都是持优势地位的,像早期南方没有得到大规模开发的情况下,连两湖都属于“江南卑湿,丈夫早夭”的地方,因此那个时候的政权位置普遍靠北并没有问题。

  可是等到了明清之时,南方已经开发得比较成熟了,无论是江南还是湖广都成为了十分重要的财源地和粮源地,因此朱元璋早期便在应天登基称帝,将皇宫修建在了应天。

  而朱棣之所以选择将京城搬到北京,也是由当时的战略环境所决定的。可是如果从经济角度来看,由于南北之间经济的不平衡,南方需要持续向北方朝廷输血,才能保持北方政权的强大,无论是江南的银子还是两湖的米粮,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然而人都是有自己的想法的,特别是对于南方的士绅们而言,他们长期被迫向北方输血,本身是不情不愿的,发展到明末就变成了北方自个打自个的,南方自个玩自个的,没有办法捏成一个拳头,甚至当南方军队到了北方之后,还会出现很多矛盾问题。

  就眼下的宁楚而言,南北之间的差异也在开始慢慢表现出来,就好比之前南方各大商会希望能够捐献银子,就为迟滞北方商贾进入总商会的事情——由小见大,如今倘若让东南士绅花钱,去供养西南的官吏,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的。

  因此,崔万采已经从根本上领会到了宁渝的想法,财政的问题必须要从全局来看,绝不能划分小团体,对士绅的收权也是必须要做的,否则他们将来迟早有一天,会像抛弃明廷一样抛弃宁楚。

  宁渝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一次对士绅之事,便是由此一重考虑,否则将来只怕会重演明末之祸。”

  至此,宁渝已经针对这件事的本质进行了全盘的解释,而这种通俗易懂的理论也很容易被大臣们所接受,毕竟这些已经完全摊开了,看得是一清二楚了。

  只要统一了认知,事情就会好办许多,除非你本身就是宁楚的敌人。

  宁渝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他不屑于再去玩传统的那套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把戏了,干脆就摊开在台面上,反正宁楚的根基已经打下去了,有本事你就造反,咱们就当明面上的敌人。

  首辅宁忠景沉吟了一番,低声道:“如此倒也不错,只是陛下也应该明白,后面可没那么简单,咱们不管是为了北伐,还是将来的大计,总要对天下人有个说法。”

  这话说的,其实就是指让宁渝给士绅们一个下台的台阶,总不能真的在明面上把士绅往外面推——明面上有个说法,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强。

  宁渝微微一笑,却是想起了这次事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沈家,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或许能将目前的士绅团体给分化一部分人出来,给天下人做个榜样。

  “沈家这一次立下的功劳倒是不小,内阁准备怎么处置?”

  首辅宁忠景能猜到皇帝的一部分心思,笑道:“沈家人心向朝廷,朝廷自然也不会亏待,准备让他们进入总商会当中,多多少少给些甜头。”

  宁渝微微点头,“沈光烈跟宁罗远求过情,说让其长子入南京国立大学,朕觉得倒也不错,将来说不定也能成为大楚的栋梁之才。”

  “是,陛下。”

  宁忠景点了点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一个入学名额罢了,倒也没有多么珍贵,反倒是关于抓捕的那些人,怎么处理倒是让他有些头疼,便谨慎道:“回禀陛下,这次抓捕牵连甚广,大理寺怕是没办法全部审理.......”

  宁渝微微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像这种特殊案件,不可能走常规的流程,叹口气道:“已经死了够多的人了,朕也不欲再造杀戮。着有司处决其中为首者即可,余者遣往云贵之地,至于其家产抄没国库,所持有土地尽数归于官田。”

  “是,陛下。”

  宁忠景又想了想,遂低声问道:“那先前在午门斗殴的士子呢?当时也抓了几百人,现在都关在了南京监狱。”

  宁渝险些把这些不成器的士子都给忘记了,如今经过了宁忠景的提醒,只得无奈道:“都放了吧.......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关起来也是浪费粮食。”

  ..........

  烈日当空,热辣辣的阳光照在了南京监狱门口的台阶石面上,显得极为耀眼,摸上去也有些发烫。

  然而就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监狱门口却依然围满了人群,他们都是之前在午门前斗殴的士子,跟当日一样,如今也是分成新旧两派,站在左右两边,中间则是泾渭分明,没有任何人站在那个位置。

  在人群当中,徐姓士子和许翟也都站在了里面,不过他们都属于旧派士子的一波,正在悄悄说着什么。

  “许兄,不知后面可有什么打算?”

  徐姓士子原名徐浑章,因为名字听起来不太中意,因此很少提起,而且旁人也都不会直呼其名,只是称一声“徐师兄”或者是“徐兄”。

  许翟的脸上却是带着伤痕,哀叹道:“此番进京不仅没有达成目的,反倒连累沈兄进了监狱,也不知这次能不能放出来.......若是等沈兄放出来后,在下便回家攻读新学了。”

  “啊?”

  这一下轮到徐浑章有些惊讶了,他没想到这人被打了一顿之后,竟然思路转变得这么快,当下便好奇道:“莫不是许兄知道一些什么消息?”

  “咳,这消息现在大街小巷上都已经传遍了,皇帝如今可是抓了足足两万多人,光是抓捕过程中就处死了上千人.......咱们也都是只有一个脑袋,皇帝既然要考什么那就考什么罢了,何必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许翟也没有什么水平,他也是从市井流言当中东听一句,西听一句凑出来的,还以为是士子被抓了两万多人,杀了一千多人——其实跟士子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就是那些不识趣的乡绅。

  徐浑章听到这里,才苦笑一声,“许兄那还是有家底的,若是像小弟孑然一身,根本没个依靠,若是重新读起书来,怕是再难考上了,索性还是参加明年的旧科考试,虽说会被安排到边境之地当官,可那也毕竟是个官呗!”

  听到徐浑章这么说,许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正准备说两句的时候,只见监狱的大门打开了,从里面零零散散出来了一些人,他们人人脸上淤青,都是在午门斗殴时的落败方,分成了两个方向,走向了各自不同的阵营。

  秦礼在上一次斗殴的时候,由于表现异常出彩,尽管被复汉军给抓进了监狱,可也因此被新学士子们引以为首,如今出狱之后,脸上也没有了过去的瑟缩之意,反倒是自信了不少,他望了一眼旧学士子这边,不由得发出一声嗤笑。

  在他看来,这帮子人实在是太不经打了,甚至还有个家伙跟个娘们似的,竟然被直接给打哭了!

  薛言等人见到秦礼走过来,连忙拱手道:“秦兄此役实在是打出了我辈风采,听说就连陛下当日看了,都在赞叹秦兄的勇武之举呢!”

  秦礼嘿嘿一笑,也拱手还礼道:“实在是过誉了,只是大丈夫在世,该出手时便出手,至于那等小人,怕是一辈子都只能窝在角落里哭哭啼啼,如同妇人!”

  新学士子当中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反倒是映衬得旧学士子这边尴尬不已,他们的脸上青一道白一道,心里对于当日被打哭的沈洛川也带了些看法,没想到家伙那么不济事,早知道不带他来了!

  许翟和徐浑章有些尴尬不已,沈洛川好歹也是自己的同伴,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低声陪着小心,替沈洛川挽回一二,另一面便一个劲地瞅着监狱里面,希望沈洛川能够早点出现,大家伙离开这个让人伤心的地方。

  然后许翟和徐浑章是左等右等,只见大部分人都已经被放出来了,而沈洛川却根本连个影子都见不到,若不是确定今日所有人都会被放出来,要不然他们二人都想进去问个究竟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出来了,迎接他们的士子们也都离开了,他们打赢的免不得去庆祝一番,打输了的也得回去请个大夫好好治治伤口,可唯独许翟和徐浑章还在苦苦等待。

  一直等到许翟都有些耐不住的时候,只见从监狱大门的出来了一道瘦削的身影,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正是被放出来的沈洛川。

  原来沈洛川一早就被放了,只不过他不愿意出去被人笑话,因此死活求着多待了一会,准备趁着人不在,然后再悄悄离开此地,避免丢了面子——然而沈洛川却没想到,自己的两个好友却一直在等待,当下不由得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许翟和徐浑章迎了上去,二人望着沈洛川并没有多说其他话,只是简单地问了问沈洛川在监狱里这几天的日子,随后又将各自的打算说了一遍,然后便齐齐望着沈洛川。

  沈洛川原本只是一个只会读死书的酸文人,他经过了这么一次的磨难,反倒是有些长进了,低声叹道:“若非念及家中老母,沈某怕是当时就一头撞死了,如今从监狱出来,别的也不想了,还是参加明年的旧科考试吧。”

  许翟见沈洛川也参加旧科考试,心里便有些焦急,连声道:“沈兄,你跟徐兄二人参与旧科考试,小弟原本不该多说什么,只是你可要想好,即便是将来考上了,怕是一辈子都得扎根偏远边境了。”

  沈洛川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叹气道:“沈某如今也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天下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总要是有些人愿意去做的,在朝堂运筹帷幄是在做事,在边远治民好学也是在做事,这其中或许有贵贱之分,可是没有高下之分。”

  听到沈洛川这般说,徐浑章倒是大笑了起来,“没错,新学也好,旧学也罢,最终都是要去做事的,既然我等考试上不如他们,那么就比比在做事上,能不能超过他们!”

  许翟见状,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二人一同离开了南京监狱。

  或许,经过了这一次,改变的也绝不仅仅只有沈洛川一人。

  ..........

  京师,养心殿内,此时正灯火通明,黄绫案前放着一大摞待批阅的奏折,几乎堆积成了一座山,那些都是各省呈递上来的要事,等待着帝国皇帝的批阅。

  雍正并没有去看那些折子,而是一直专注地看着南方呈递上来的密报,上面将宁楚在南方的这一次科举请愿案的前后经过都写了出来,尽管上面很多地方都不尽不实,可是依然是一手宝贵的情报。

  过了良久,直到天色微明之际,雍正才放下了折子,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表面看上去这对于大清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只会逼得天下士绅的心进一步靠近大清,可是雍正对于坐在南京的宁渝,此时却是又敬佩又畏惧。

  敬佩在于宁渝干了他一直想干而不能干的事情,雍正想都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在朝野内外会遭遇多大的压力,而是宁渝却顶着压力办完了,实在是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畏惧就在于这件事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宁楚已经开始考虑帝国的未来,对于大清这个眼前的威胁,已经不再那么重视了,或者有充足的信心可以北伐成功,一统天下,所以才会把士绅都逼过去,表现出一副强大的自信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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