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一个孩子_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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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一个孩子

  傍晚,在费恩家吃过饭之后,西列斯独自沿着道路慢慢走回凯利街99号。

  夜幕黑沉沉地笼罩着拉米法城,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西列斯回去的时候不得不问费恩家借了把伞。这种阴沉的天气也让他的心情沉闷起来。

  这一天下午黎明启示会的聚会上,贵妇仍旧没有出现。算起来,这已经是她连续三周没有出现在聚会上了。

  报童和骑士也十分担心这种情况,不过从荷官沉默的暗示中,他们也明白了什么,只能叹息声。

  贵妇恐怕是去处理商队那些成员们的后事了。

  在这个年代,死亡不是什么稀奇事。许多人去无烬之地冒险,许多人空手而归、许多人满载而归、许多人未曾归来。但是,这毕竟发生在他们身边,于是一切都添加上了几分阴郁和悲哀的色彩。

  因此这几次的聚会也总是潦草收场。不过他们还是坚持这样的聚会,或许也是等待着贵妇回到这里。

  西列斯也难以完全摆脱这件事情带来的些许的复杂情绪。

  况且,他还想到了更多关于整件事情的信息。

  孩子。

  时间在这个事件中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曾经二十年一次的惨案,如今变成了十年一次。而距离布鲁尔达罗的死亡,也过去了快十个月。

  这是个相当微妙的时间。的确,一个婴儿的诞生需要十个月一个人的成长可能需要十几二十年。

  玛丽娜凯兰怀孕了吗而五月中下旬,就是那个孩子出生的日子

  但是他们从未真的往这个方向想过。

  或许是因为,布鲁尔达罗与玛丽娜凯兰不过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从之前布鲁尔诱露出来的口风来说,他也可以说是一个较为传统的贵族青年,不太可能与未婚妻发生婚前关系。

  又或许是因为,当他们从死去的布鲁尔达罗的口中听闻容器这个词语,当布鲁尔达罗说那些人需要一个复活旧神的容器的时候,他们从未联想到这可能是通过生育的方式。

  当时布鲁尔的话语凌乱琐碎,他们都以为,布鲁尔的意思是达罗家族成为了一个复活旧神的容器。而实际上,布鲁尔的意思可能指向了他的未婚妻。

  母亲就是一个孩子的容器。母亲的子宫将成为旧神复苏的容器。

  而容器的意象也同时出现在刻有金盏花图案的杯子这儿。杯子当然也是一个容器,不是吗

  金盏花象征着太阳的新娘。西列斯不能确定这究竟意指露思米,还是露思米的信徒,但是显然,在这群藏身于幕后的人群中间,孕育生命是一个特殊的概念。

  而恰巧,西列斯就曾经读到过,关于撒迪厄斯与露思米曾经孕育过一个孩子的说法。作为繁育与生命之神的佩索纳里还因为这事儿和神们闹翻了。

  那个孩子,是谁

  曾经西列斯想到过,露思米是否会是阴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受害者。

  毕竟,蛛网与星图、宇宙与星星,这两位神明似乎拥有相当多的相似性。但是骰子说露思米是第一批,而非第一个,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否认了西列斯的想法。

  但是仍旧是那个问题,撒迪厄斯和露思米的孩子死亡和星星的孩子,会是谁

  这个孩子的确存在吗是真正意义上的后代吗神明与神明是如何孕育一个孩子的

  但如果对号入座的话,那么西列斯得承认,阴影或许就是最大的可能性。

  况且,撒迪厄斯与露思米拥有一个孩子这个说法,本就来自阴影下的神明与信徒这本描述阴影纪旧日神情况的小书。

  换言之,孩子的事情发生在阴影纪,佩索纳里同样是在那个时候和袍们决裂的。

  詹考尔德。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随意编造的作者,写了一本内容听起来同样像是随意编造的路边摊文学,然而他的所有说法又慢慢得到了印证。

  他说李加迪亚在阴影纪销声匿迹是因为他踏上了旅途的确如此,李加迪亚的确踏上了旅途,神是为了寻找一个与阴影有关的东西,希望借此找到对抗阴影的办法。

  他说阿莫伊斯沉迷战斗而忘记回应信徒也差不多可以这么说,毕竟阿莫伊斯始终在福利瓯海上对抗阴影,的确没时间回应信徒,以至于袖的信徒说不定都以为神在很久之前就已经陨落。

  他说埃尔科奥酒精中毒,贴米亚法和布朗卡尼一起吃了顿饭逻辑相当顺畅,埃尔科奥酒精中毒失去反抗能力,于是贴米亚法和布朗卡尼一起把袍吃了。

  他说阿卡玛拉睡过头了这都是个很难验证的问题,不过从深海梦境和坎约农场的情况来看,当时露思米的力量已经侵入了阿卡玛拉的力量范畴,这很有可能导致阿卡玛拉的状态变糟。

  至于詹考尔德说梅纳瓦卡暗恋翠斯利这倒是个相当微妙的问题。一位神明暗恋另外一位神明,真的是人类情感意义上的暗恋吗

  不会是梅纳瓦卡吞食了胡德多卡还不够,还想吞食翠斯利胡德多卡的力量与梅纳瓦卡相近,而翠斯利的力量却恰好是梅纳瓦卡的对立面结果却被佩索纳里抢先一步吧

  基于这些情况,詹考尔德的撒迪厄斯和露思米生了个孩子,佩索纳里因此和袍们决裂,露思米力量流失因而在阴影纪毫无声息这个说法,显然也有一定真实性。

  只不过这得看理解的角度问题了。

  或许詹考尔德的意思是,阴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想要以露思米的力量伪装自己。而露思米原本就已经受到了阴影的污染,所以毫无反抗之力地成为了阴影的容器。

  生与死的神明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还不得而知,不过池们恐怕并不站在阴影的对立面。

  所以,阴影真的通过露思米这个容器,成功脱胎换骨了吗

  西列斯有点怀疑这一点,至少无法找到证据。

  夜晚的凉风吹拂过他的面颊,路过马车的油灯光芒照过他的视野。有那么一瞬间,这光芒让他联想到露思米,那位传闻中在高空永恒闪烁的明灯。

  他怔了片刻,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旧神们的恩恩怨怨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他们如今需要解决的,是近在咫尺的五月中下旬的事件。

  会是一个孩子的诞生吗他这么想。

  过去死亡与星星曾经有过一个孩子而如今,阴影的信徒也希望人为地促成一个孩子的诞生。

  这群人似乎是以这种方式,让群体内的女性信徒,成为旧神复苏的温床这类比曾经露思米之于阴影的意义。那些诞生下来的孩子,从出生至成长,或许都会被认为是旧神的化身。

  而刚巧,二十年、十年这样的时间,就可以让这些人看出来,这个孩子是否真的成为了旧神。

  场漫长的、费心费力的、邪恶而冷酷的,实验。

  这个关于孩子的猜测,让西列斯想到了之前地下拱门事件中纳尼萨尔布莱恩特。这个孩子曾经被称为圣子,他从出生起,就是乔纳森布莱恩特为旧日神准备的身躯。

  彼时,孩子是容器而如今,母亲是容器。

  母亲与孩子是这样而那些男性死者,西列斯认为他们或许就是孩子的父亲。这种猜测基于布鲁尔达罗与玛丽娜凯兰的关系也基于撒迪厄斯和露思米。

  死亡是袖的父星星是神的母。神诞生于沉寂如死亡的黑夜之中,成为这世界呢喃低语中的阴影。

  如今袍的信徒妄图再一次通过死亡与星星结合的方式,复现袍的存在。

  复现。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力量表现形式。

  想到这里,西列斯不禁感到些许的困扰,就复现这个问题本身而言。

  正如他曾经想过的那样,复现是安缇纳姆的力量,一位神明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却可以直接对其他的旧神产生效果吗

  力量与力量不分高低西列斯对此表示怀疑。

  或许他回头可以问问骰子。

  而关于这些人妄图复苏旧神的做法,或许也有一些其他的可能。

  父亲的概念在这件事情上似乎没有那么重要毕竟母亲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容器。从他们抛弃那些男性死者的尸体的随意性来看,很难说他们对父亲的角色有多重视。

  在最初的两次实验之后,这群人便决定改良实验的前提条件。他们让死者穿上了女骑士盔甲为什么他们怀疑男性在整场实验中的纯洁性

  是因为需要一个父亲,所以他们才找到这些男性死者这些死者的存在是功能性的,因而他们的各种特质也是可以进行调整的。

  但是母亲的角色,似乎就显得重要得多。从始至终,母亲似乎都隐藏在迷雾之中,甚至直到不久之前,因为玛丽娜凯兰的存在,西列斯才产生了这个联想。

  不管怎么说,用正常的理智的逻辑去分析这些人的想法,还真是有些困难。西列斯心想。

  总之,从第三次实验开始,这些人做出了一些改变。但或许这一次实验的结果也不怎么好。因此,他们进一步改变了实验的内容,将二十年一次的实验,改变成十年一次。他们需要提高效率。

  有多少人参与这实验、这骗局、这阴谋

  这个问题与其可能的答案,都令人相当不舒服。

  金盏杯。西列斯想到这个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得知的物品。这似乎是有人故意给他们留下的提示,尽管或许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悟到,什么是金盏杯。

  重点不仅仅是金盏花,也同样是这个杯子本身。一个容器。

  这群幕后黑手,他们在这一刻似乎消解了人类本身的存在价值似乎这样一群人,他们诞生就只是为了迎接旧神的到来、他们出现只是为了旧神复苏的容器。

  而这样想法,甚至来自于他们的人类同胞。有的时候,人类对于神明的信仰之虔诚,或许会令神明本身都感到吃惊。

  如此费心费力,在过去一个世纪的漫长时间里,重复着未知结局,甚至也几乎不可能成功的邪恶实验列斯对此感到荒谬而悲哀。

  他轻轻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望见了凯利街99号那温暖的昏黄灯光。那是门厅的壁灯。

  他的思维也随之一转。

  真的是玛丽娜凯兰怀孕了吗真的是布鲁尔达罗的孩子吗

  但是布鲁尔达罗通过死者的话这个仪式,已经向他们透露了一些相关的信息。他似乎知道容器的事情,并且明显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

  他让玛丽娜凯兰杀了他,而玛丽娜也的确这么做了。

  在明知道容器的用途是什么的情况下,布鲁尔主观上恐怕不会想和玛丽娜发生什么。而在定程度上,玛丽娜似乎也和布鲁尔站在一块。

  所以,这个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又或者说是在布鲁尔死后

  想到布鲁尔尸体上那些被a口、虐待过的痕迹,西列斯感到背后生寒。他头一回意识到,那可能还象征着某些更为邪恶与冰冷的做法。

  这寒意直到他来到凯利街99号门口,才逐渐褪去。

  琴多就站在门口,靠着门框,目光望着侧前方。西列斯的出现让他一下子将目光望过来。

  您回来了。琴多说,目光中带着轻柔和缓的笑意,玫瑰花开了。

  西列斯怔了一下,他感到自己惊惧、冰冷的情绪逐渐被某些柔和温暖的东西覆盖。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偏头望向屋子前方的小花园。

  凯利街99号自带一个小花园,不过他们都没什么时间来收拾和整理这个小花园。琴多说他将这事儿交给了普拉亚家族的人。

  然后普拉亚家族的人在小花园里种上了玫瑰。

  西列斯相当怀疑,这花究竟是琴多决定的,还是琴多的下属自行决定的。他认为是前者,毕竟他不觉得琴多会真的将这事儿假手于人。

  不管怎么说,五月份也的确是玫瑰花开的日子。玫瑰既是爱情的象征,也同样是阿卡玛拉的象征,因而这绽放的玫瑰,仿佛预示着什么。

  西列斯怔怔地看了片刻,然后感到心中的郁结逐渐消失。他低声叹了一口气,收起伞,然后走到琴多的身边。

  琴多困惑地问∶怎么了玫瑰开得不够漂亮吗

  西列斯摇了摇头。他将自己今天得知的事情告诉琴多,包括多琳卢卡斯和对于五月中下旬这个时间点的猜测。

  多琳卢卡斯的出现并没有在这个时候惊讶到琴多,毕竟西列斯的身边总能出现这样的巧合,不知不觉就将所有人都扯了进去好似每个人的命运都与西列斯有关一样。

  不过后面的这个猜测的确让琴多有些惊讶。他不禁说∶如果单纯从时间上算,从去年八月到现在,确实差不多是怀孕的时间周期。但是

  他皱了皱眉,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困惑。

  他低声说∶真的是一个孩子吗

  听起来很符合五月连环杀人案的发生规律,但是一个孩子

  那令人感到错愕。

  真的会有这样一个孩子诞生吗

  况且,为什么今年的事情就闹得这么大琴多说,他们确定今年能达成目标吗

  西列斯想了片刻,然后说∶这很难说。他拉住琴多的手,带着一种难以避免的叹息的情绪,或许他们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信息。

  的确有可能。琴多首先说,然后皱了皱眉,反手将西列斯的手握住,您的手有点冷。不过今天晚上的气温的确不高。

  拉米法城的五月。西列斯低声说。

  他们返回了屋子里。这是个注定阴沉沉的夜晚。不过对于西列斯来说,至少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已经一目了然。

  周三。5月13日。距离5月23日还有十天的时间。

  这一天下午,瑰真文学社举办了一次阅读活动。西列斯也参与进来。

  最近瑰夏文学社发展得相当不错。他们在校内也拥有了一点浅薄的名声,因为这个社团的神秘拥有一位年轻英俊的教授,并且只有这么十几名社团成员。

  说实话,西列斯对这发展也感到些许的好笑。

  此外,西列斯之前在某一次的俱乐部活动中用到了自己习惯的八瓣玫瑰纸,因为需要将某些信息传达给学生们而学生们反而觉得那纸张十分符合瑰夏这个名字。

  于是下一周的社团活动上,西列斯便给学生们带上了一些八瓣玫瑰纸,赠送给他们使用,大概一人十来张,他没仔细数。

  这种纸原本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只是因为西列斯喜欢钢笔在这种纸质上书写的感觉,所以才直使用。如果他需要的话,他也可以问吉力尼家族的印刷厂再要一些。

  比如彼此分享自己摘抄

  但是学生们相当小心翼翼地使用这些纸,只有在进行相当重要的活动的词句、进行一些诗句创作的时候,才会郑重地用上八瓣玫瑰纸。

  对于外界来说,这种做法自然也加重了瑰夏文学社的神秘氛围。有瑰夏内部的学生流露出一种微妙的沾沾自喜的情绪,导致他们对外更加故作高深。

  西列斯对此感到些许哭笑不得。不过,这或许就是大学时光。

  在这一次社团活动进行的时候,西列斯注意到安吉拉总是控制不住地看向多琳卢卡斯。她做得有些明显,因而当她无意中对上西列斯的目光的时候,她不由得心虚地笑了笑。

  之后安吉拉就收敛了不少。

  在活动结束之后,安吉拉悄悄来到西列斯身边,低声问∶您打算和她聊聊吗

  是的。西列斯说,别担心。

  安吉拉点了点头,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有点无法想象自己熟悉的同学会与旧神有关。

  多琳卢卡斯向来是教室里最后离开的学生。她向来安静、寡言、低调,像是一抹活动在大学中的影子。最近这段时间她似乎越来越沉默。

  西列斯便叫住了多琳卢卡斯,让她先别离开。

  这个年轻安静的女生有些困惑地望着西列斯,她低声说∶教授,您有什么事吗

  作为助教,琴多也在场。他立在门口,帮他们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西列斯斟酌了一下,最终决定更为言简意赅一点。

  他说∶多琳,我注意到你这段时间一直有点心不在焉。多琳最近的确有些出奇的安静与内敛,并且你之前还问了我那两个问题。所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为了保险一点,西列斯在心中对自己进行了一次社交技巧判定,然后选了一个0。大成功,作为保险。

  多琳怔了一下,表情很快展露出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情绪。不知道基于她本身对于西列斯的信任,还是基于西列斯那个社交技巧大成功的判定或许后者的确相当重要她沉默了很久。

  最终,她低声说∶如果您还记得的话

  西列斯安静地听着。

  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突然问起来,但是多琳的声音相当轻,我很感谢您的关心。或许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的意思是您还记得,当我们第一次在小说家聚会碰面的时候,那一天我们提及了一个话题如果,一个孩子并不是因为父母的爱情而诞生的。

  说着,多琳垂下了眼睛。西列斯注意到她抿起了自己颤抖的嘴唇。

  西列斯也因为多琳的话而沉默了。

  卢卡斯太太。他想。

  多琳的诞生。

  现在想来,二十一年前的惨案,实际上相当符合多琳如今的年纪,但是这可能吗多琳就是曾经某个实验的失败品

  她就是那个诞生于二十年前的孩子

  我记得我们当时的话题。西列斯说,所以那一天你才会在我离开的时候,跟上来询问我关于旧神的话题吗

  或许可以这样说。多琳低声说,教授,我信任您,至少我认为您可以给我一些意见。而我也没想到我会在那儿遇到您。这让我更加感到一种巧合仿佛命运推着我让在那个时候询问您。

  西列斯静默地望着这个年轻的学生。

  窗外,阴云密布。这又是一个雨天。没有七月的雨季那般恼人,但也令人烦躁。而那敲打着窗户的雨点,也仿佛让多琳的心脏颤抖起来。

  隔了片刻,多琳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是一个私生女。我从来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跟妈妈姓。妈妈是个很奇怪的人。她不怎么和我说话,总是随手扔给我一本书让我看。

  以前我只是觉得,妈妈或许是觉得我太碍事了,又或者只是想要从这种生活中解脱出去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妈妈却带着我去见一些人给我介绍一些一些,男人。

  她像是羞于启齿。在教授面前讲述这种事情当然显得不怎么体面,但是真的说出来之后,她反而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是的,就是这样。她终于敢于抬起眼眸,认真地注视着西列斯,抱歉,教授,这可能会让您感到困扰。不过,这的确是我家庭中的一些琐事,也或许是我最近在烦恼的事情。

  多琳歪了歪头,她开始低声地自言自语∶是这样的教授。他们跟我提及一些神明的事情,妈妈也在说这些事情,那些人也在说他们说我是一个合适

  容器。

  我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我真是一个怯懦的人,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有一些猜测,您也是小说家,您应该能明白那种感觉。

  我能隐隐约约地猜到他们想做什么。他们对我身体的打量,对我整个人的打量。妈妈甚至都对我的态度友好了一些,给我买一些昂贵的补品。

  但我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容器。我的身体。旧神。这很奇怪好像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十一年,就只是为了这事儿我真的很不明白。

  可是他们仍旧不紧不慢地做着这事儿。他们甚至乐意问问我,我喜欢他们介绍的哪个男人,好像在这事儿上我就真的有什么选择权一样。可实际上,那都一样。

  只是结果他们要的只是结果。您懂吗结的果。我的身体结出的果真恶心我曾经还以为我诞生于我父母的爱情。

  我的确是个私生女,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有的时候我会产生幻想,认为或许,是因为我父亲有另外的家庭,而我母亲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所以才会生下我。

  那甚至都还算是一种爱情不那么道德,不那么体面,不够真诚和完满,受人唾弃的确,但是但是,那总比另外一种可能的原因来得简单一些。

  您知道我多么希望,我宁愿是个婚外情的产物。婚姻在这一刻显得可笑,爱情同样如此。我只是他们的工具。一个容器多可笑,一个容器

  她的表情逐渐扭曲起来,随着她的话。

  琴多往这边走了两步,皱眉说∶多琳

  多琳毫无反应,她仿佛已经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之中。她仍旧喋喋不休地说着,目光空洞,仿佛看着西列斯,又仿佛只是望着这空气,就好像这充斥她身体的空气让她如此不适,甚至于恶心。

  琴多已经走到了西列斯的身边。他将西列斯往后拉了拉。西列斯配合地让后退了两步,一边专注地望着多琳卢卡斯。他感到一丝不妙。

  而实际上,这爱情与我毫无关系我感到我的母亲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而那甚至令我感到欣喜和激动。就为了那一刻的愉快,我都乐意充当这个容器。

  这种事情是很难言说的。我的确乐意。但是但是,情况好像又发生了什么改变。最近我母亲又变得冷淡了,她甚至也不让我去见那些男人了,好像我根本没用了一样。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甚至认为,我仿佛生来就是一个容器可是此刻,我又是一个没用的容器了。

  她颤抖了起来,迷茫地望了望窗外。那从天而降的雨点仿佛也是她,自云端,至地面,粉身碎骨。

  她突然大喊大叫了两声,然后猛地望向了西列斯。那双原本温和安静的眼睛,此刻充满了红血丝,狰狞地望着她对面的人。她又撕心裂肺一般地呼喊了两声。

  琴多已经打算动手了,因为此刻的多琳显得十分神经质,好像下一刻就要暴起伤人。不过西列斯制止了琴多的举动。

  他说∶我来。

  琴多明白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站在西列斯侧前方一点,警惕地观察着多琳的动静。

  多琳又开始絮絮叨叨说一些话,谁也听不清楚。

  西列斯认为没必要再拖下去了,便在心中默念∶判定多琳卢卡斯的意志属性。

  守密人,多琳卢卡斯容器的孩子正在进行一次意志判定。

  意志∶32

  展开在西列斯面前的选项不多。而多琳的意志也在一个较常人比较低的范围内。

  西列斯没在这个时候多想,而是选择了一个合适数字。

  意志∶3218,成功。

  一个将秘密压抑了太久了的孩子。她真的知道她在做什么吗或许是的,可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会将自己葬送在深渊。也或许,她就是希望这样毕竟,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来处。

  多琳卢卡斯已经猜到了,她正因为二十一年前的那场实验而诞生,如今也将要参与二十一年后的新一轮实验。她如此厌恶自己的来处,因而也想要断送自己的去处。

  故事循环往复。她无知无觉,又或者,相当刻意地踏上这条道路。

  多琳猛地倒在了地上,隔了片刻,她才从刚刚那种类似谵妄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西列斯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谢谢您,教授。多琳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她十分平静地说,刚刚我有些失态了。

  容器的孩子。西列斯说,他的目光堪称严肃地望着这个年轻的学生,这就是你的自我认知吗

  多琳的手颤抖了一下,她扶住了桌子。隔了一会儿,她说∶抱歉,那可能吓到您了我的意思是,那只是

  旧神复苏的容器。西列斯低声说,如果你想了解这个事件相关的更多事情你想吗,多琳

  您知道多琳近乎不可思议地问,下一刻,她有些慌乱地说,我、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吗我不知道,我只是感到那就好像是我的命运,我注定迎来那样的结局

  西列斯摇了摇头,他注视着多琳,尽可能温和地说∶不,命运不会是那样的。重要的是,如果你相信命运不会往这个方向发展,那么未来就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多琳怔怔地望着他,像是从来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做法。

  琴多适时地敲了敲桌子,说∶那么,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聊聊,怎么样

  多琳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社团活动结束之后,时间已经将近四点。他们去了西列斯的办公室。

  多琳一直保持着安静,又像是有些恍惚。在办公室的沙发坐下之后,多琳才鼓起勇气说∶我恐怕授,我是说,我恐怕必须得在晚饭之前回家。

  我可以跟妈妈说,是因为您也写作,我想跟您探讨一下小说的事情,所以我才会在社团活动结束之后在大学里留一段时间但是,我不能拖延太久。妈妈在这方面总是很严格。

  一旦提及她的母亲,多琳的表情就会变得怯懦而惶恐。她的母亲就如同笼罩在她头上的一层阴影。

  西列斯敏锐地注意到,多琳的母亲显然知道社团活动的事情。这就意味着,这位卢卡斯太太,恐怕十分清楚女儿的日常作息,甚至于,掌控着女儿的生活。

  西列斯便说∶当然可以。我会注意时间的。

  琴多为多琳倒了一杯温水,然后就坐到了西列斯的身边。

  谢谢您,助教先生。多琳低声说。她用力地喝了一口水,像是连喝水都需要强届迫自己去做,

  随后,西列斯斟酌着将一部分事情的内幕告知了多琳。当然,没有提及阴影。那还是太超过人们的想象了。

  随着他的讲述,多琳逐渐露出了呆滞的表情。就如同赫德德莱森一样,这个年轻的学生此前也完全没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也曾经在其他人身上无数次地复现。

  等到西列斯说完,多琳差点失手让水杯掉下去。她匆匆忙忙地把杯子放在桌上,然后紧张地问∶所以您正在调查这件事情吗

  是的。西列斯说,因为我有一位朋友就丧命其中。另外,当我发现你似乎也与这事儿有关的时候,我就更加感到,我们必须得解决这事儿。

  多琳呆呆地望着他,隔了片刻,低声说∶我能问问您是怎么发现,我与这事儿有关的吗

  西列斯顿了顿,便说∶二十年前的一位死者,人们说,他的身边曾经出现过一个被他称为卢卡斯太太的女士。

  多琳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她说∶那是是我妈妈

  不确定。西列斯坦诚地说,多琳,我只是因为这个姓氏而想到了你,然后想试试看你是否知道一些相关的事情,或者牵涉其中。但是

  但是我的确,我的确牵涉其中。多琳露出一个近似于扭曲的表情,她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用力地绞紧自己的手指,我也会成为那个所谓的卢卡斯太太。

  西列斯微微波了皱眉。

  琴多在一旁说∶正是因为你这么想,你才会成为卢卡斯太太。他的语气比西列斯的冰冷得多,也可以说是残酷得多,自寻死路。

  多琳的表情空白了片刻,然后捂住了脸。

  西列斯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没能说出口。琴多也安静下来。他们静静地望着这个年轻的学生,也可以说是,年轻的受害者。

  隔了一会儿,多琳终于哭了出来。或许哭泣能让她好受一些。

  她哭了一阵,然后突然神经质地看了一眼时间。

  快来不及了她低声说,教授,我得我得趁这个机会,将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然后我我不知道,我会尽量让自己活下去是的,活下去。应该还来得及。

  她像是在对西列斯和琴多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个隐藏在沉默寡言的外表之下的,那个阴郁而敏感的年轻女孩。

  西列斯望着她,低声说∶你能做到的,多琳。

  多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用力地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在脸颊上留下了几道手印。湿润冰冷的泪水却仿佛灼伤了她的手指,她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

  她说∶该从哪儿说起就从卢卡斯太太说起吧。

  她不再使用母亲这个称呼,而用着生疏而冰冷的卢卡斯太太。

  几乎所有人都称呼她为卢卡斯太太′。她似乎对这个称呼无所谓。她今年四十三岁,年前,就是二十二岁。我不知道她的过去经历如何,她也不怎么谈起这事儿。

  不过我知道她会弹琴、会唱歌、会画画、能跳舞。她在艺术方面是全才,尽管没到什么大师的水准。但是她似乎不希望我继承她会的那些事情。

  所以,从小她就培养我阅读和看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些人卢卡斯太太让我去见的那些人,他们就曾经问过我都会什么。

  对于阅读、写作这一点,他们似乎不怎么满意,但是也没说什么。他们似乎认为,容器也得是个漂漂亮亮的容器。

  我是我是其中不怎么出挑的一个。我的意思是,他们同时选了好多个女孩,和好多个男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们似乎有点着急。

  又没那么着急。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某个结果,或许。在去年年底到今年春假之前,他们十分着急在春假结束之后或者上个月,他们似乎就不着急了。

  我说不上来。我只是去过那边五六次。在东城的一家秘密俱乐部具体的地址是康斯托克街。具体什么门牌号我不记得了。

  很多人似乎觉得那就是一个相亲的地方。的确有很多人来相亲。我和那些男人们见面的时候,周围还有一些普普通通的男人女人,他们他们只是为了婚姻,,而我们是为了旧神。

  所以,关于那些男人。他们似乎不太清楚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似乎只是以为,我是个嫁不出去的贵族大小姐,或者有什么隐疾,所以才会被父母推过来相亲。

  但是也有人好像知道什么。我没法确定。那些男人的说法我都没怎么听懂。他们好像觉得,只要我看上了他们,他们就可以立刻得到一大笔钱,或者立马拥有自己十分想要得到的东西。

  说到这里,多琳犹豫了一下。

  西列斯则眯了眯眼睛。他想到他们之前曾经讨论过的一个话题。

  西城的流浪汉,以及东城的启示者。这个幕后组织似乎会专门创造一些传闻和说法,来吸引这些想要一步登天的人。

  那是既甜美也恶毒的诱饵。

  多琳没在那些男人的问题上多说什么。看得出来,她大概是没怎么将注意力放在那些男人的身上。

  所以关于容器。多琳又焦躁地看了一眼时间,似乎要来不及了,这是我最后要跟您说的一件事情。我没法给您写信,,卢卡斯太太会看我的信件内容。

  或许周五的俱乐部如果可以的话。不过我也不知道太多。我会回去好好想想。总之,关于容器。我知道容器,是因为在我去到那边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幅

  她又浑身颤抖了一下,仿佛恶寒,仿佛恐惧。

  她说∶一幅画。

  她沉默了许久,然后又补充说∶我不知道那是谁画的。那只是平平无奇地悬挂在那儿。我们所有女孩儿都要看一遍。

  那幅画原本被白布盖着,我们过去的时候,会有人小心翼翼地将白布掀开,然后只给我们看。其他人都不能看。

  西列斯微微皱了皱眉。他没在这个时候立即问那幅画的内容。他注意到多琳的表情有种异常的恍惚。

  多琳又说∶那幅画上的内容是一片漆黑的线条缠绕在一起像是,蛛网、阴影、乌云她喃喃念着这几种比喻,他们说,我们需要容纳这些东西。

  她露出了难以遏制的、惊恐而嫌恶的表情。但是那表情中同时还蕴藏着一丝茫然。

  显然,多琳已经受到了污染。

  而如果她受到了精神污染,那就意味着,她拥有启示者的资质。不过多琳看起来对此一无所知。卢卡斯太太掌控了她的人生。

  多琳。西列斯在这个时候突然问,你知道启示者吗

  多琳怔了一下,她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启示者,这是掌握神奇力量的人吗

  西列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说∶那么,最近这两天你不要去想这些事情。如果你带回家什么东西,会被卢卡斯太太发现吗

  会的。她会检查我的包。多琳低声说。

  琴多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便问∶如果放在外面呢

  我不知道您想给我什么吗多琳问。

  西列斯说∶是的。你需要做一件事情。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你需要找到一个,你最喜欢、使用的时间最长、最值得纪念的物品,将其随身携带。

  如果你觉得精神状态不太好,那么你就将这个东西拿出来,重复你最经常拿着这东西做的事情比如一支笔,你就拿着它写字重复写,直到你感到精神状态好转。

  多琳认真地听着,她惊讶地说∶这是用来维持理智的办法吗

  是的,这可以让你不失控。西列斯说。

  多琳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她想了一会儿,我用来写小说的钢笔可以吗

  当然可以。

  琴多在一旁提醒说∶魔药

  西列斯想了一下,便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瓶5纯净度的魔药。他说∶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放着,或者寄存着。每天出门的时候可以去喝两口。

  多琳冥思苦想了一阵,然后说∶或许我可以寄放在我每天都去的早餐店。然后在那儿吃早餐的时候喝这是什么

  一种可以帮助你进行那个仪式的辅助物品。西列斯说。

  多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又看了一眼时间,然后焦虑地说∶我得走了。她顿了顿,然后非常认真地说,我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帮助。非常。

  她用力地强调着最后两个字,也没有给西列斯回应的时间,就立刻起身说∶周五见,教授。

  于是西列斯顿了顿,便转而说∶周五见。

  多琳带上了那瓶魔药,称得上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西列斯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的确是巨大的进展。琴多说,我会让人去查查康斯托克街。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也看了一眼时间,便说∶我们也该回去了。在路上吃顿晚餐

  听您的。琴多愉快地握住了西列斯的手。

  在返回凯利街99号之后,他们又听闻了一个消息。

  来自普拉亚家族的信件。海蒂女士乘坐的火车将在明天下午的时候抵达拉米法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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