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艺术的溯源_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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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艺术的溯源

  诺兰·赫斯特。

  西列斯与这位文史院院长的接触,基本都集中在公事。

  他倒也曾经因为卡贝尔教授的事情,与赫斯特院长有过交流,但也只是短暂的对话;在那之后,直到西列斯接手文学史专业主任的职务之后,他才更进一步与赫斯特院长有所接触。

  在他的印象中,赫斯特院长是个严肃、认真的性格。赫斯特院长对西列斯给学生们进行考试的做法也相当看好,甚至有在院内进行过一定的推广。

  近几年来,赫特院长更专注于行政事务,基本不怎么亲自参与教学工作。学生们乃至于普通教授对于这位院长的印象也始终轻轻飘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因为这样,当西列斯望见坐在单人沙发上、面露微笑的赫斯特院长,他才会感到一丝诧异。

  诺兰·赫斯特看起来相当享受这一幕∶略微昏暗的房间、沉闷阴凉的空气、密密麻麻的书架与古老纸张、十几名或老或少的优秀教授,以及,位于正中间的他自己。

  啊!西列斯诺埃尔教授!赫斯特院长高声说,他望向西列斯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激动和热切,我正期盼着您的到来呢。

  从拉米法大学主城堡顶楼办公室的隐藏楼梯,一路弯弯绕绕来到此地,面对赫斯特教授略显亲热的招呼,西列斯只是顿了顿,就不动声色地镇定回答∶上午好,院长,以及各位教授。很荣幸见到你们。

  西列斯的抵达,让在场其余教授也暂时停下了对话。他们以一种明显或隐晦的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西列斯,似乎好奇怎么会有这样一位年轻教授加入进来。

  直到有一位历史系的教授突然说∶就是您撰写了萨丁帝国的流浪诗人那篇论文吗?

  西列斯此时已经在赫斯特院长的安排下,找了个空座位坐下,恰巧就是在历史系教授的不远处。他微微一怔,便说∶是的。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当初那篇论文发表的时候,布莱特教授就曾经说过,有不少历史专业的学者,反而十分欣赏他这篇论文。

  果不其然,其他历史专业的教授也因为这个话题而好奇地望了过来。这让西列斯的出现不那么突兀了。他们谈及了一些沉默纪的话题。当然,也不可避免聊到了阴影纪的历史断层。

  所有人都感到了遗憾。不过,他们也兴致勃勃地谈论起最近一些对于阴影纪历史的研究。

  尽管西列斯知道,安缇纳姆早已经将一切阴影纪相关的历史记载与古物,都销毁得一干二净,但是他并没有打扰这群教授的兴致。

  其中一名专门研究阴影纪历史的教授,偶然提及了自己的一位学生,也就是来自堪萨斯的留学生凯洛格。这名教授十分看好凯洛格,不过在今年结束课业之后,凯洛格就要返回堪萨斯了。

  我听她提及过您。这位教授相当友好地说,您是位很棒的教授。

  凯洛格本身也参与了西列斯的俱乐部以及瑰夏文学社。在很久之前,西列斯之所以会到詹考尔德的《阴影下的神明与信徒》,正是因为凯洛格的推荐。

  同时,西列斯还意外地发现,面前这位与他搭话的教授,正是《帝国上空的阴影∶被驱使的皇帝与贵族》这本书的作者。他从这本书中得知了与露思米的神国明光帝国有关的一些信息。

  西列斯正要回复,但前方赫斯特院长已经站了起来。看起来今天所有参与聚会的教授都已经抵达了,于是赫斯特院长便打算说点什么。

  新的一个学年已经开始了。我很高兴又一次在这儿看到各位,并且也很高兴能在这里迎来一位新成员。赫斯特院长望向了西列斯,并且第一个带头鼓起掌来。

  西列斯维持着平静镇定的表情,向所有人介绍了自己。但他心中却在略微狐疑地想,赫斯特院长是否过于友好了?

  赫斯特院长又提及了这个聚会的一些内容,整体上和之前布莱特教授说的差不多。不过,如果想要书架上的那些书籍的话,那他们就得先经过赫斯特院长的同意。

  这像是一场小型的学术研讨会。等到赫斯特院长说完话,几名教授就迫不及待地提及了自己想要的书籍,在前者的带领下拿了过来,然后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赫斯特院长又让人端了一些凉茶饮料和点心。为他们提供这些服务的,看起来像是非常专业的贵族家庭的仆人。刚刚在顶楼办公室等待他们过来,为他们打开隐藏楼梯的门的人,也正是他们。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观察着这些情况,隐约感到赫越期特家族似平是在刻意维持这种做法——笼络学者、维系教育权威。

  不久,赫斯特院长便来到了西列斯这边。周围几名历史专业的教授适时地散开。

  基于对于西列斯那篇论文的喜爱,他们之前也已经明里暗里提示了西列斯,告知他,任何新人加入进来,赫斯特院长都会进行这样一番私人的谈话。

  赫斯特院长微笑着说∶这儿怎么样,诺埃尔教授?

  我喜欢这儿的学术氛围,任何人都可以在这儿宽松地探讨自己的观点,并且一些古老珍贵的资料。西列斯恭维着赫斯特院长,这多亏了您的慷慨。

  赫斯特院长大笑起来。出现在这里的诺兰·赫斯特,似乎比外界眼中的那个赫斯特院长更加开朗与健谈。

  很快,他便说∶请跟我来,诺埃尔教授。

  西列斯便起身跟上他的脚步。他们来到旁边的一个小房间。这里看起来像是赫斯特院长自己的休息率。

  这里是拉米法大学主城堡的地下,并没有窗户,光线全靠蜡烛、煤油灯来维持。这个隐蔽的小房间比外头的光线更差,给人一种相当不安的氛围。

  赫斯特院长好似不觉,他坐了下来,并邀请西列斯也坐下。

  我听闻了您的名声,教授。诺兰·赫斯特以一种微妙的语气说,在这一刻,他的表情变得不那么开朗,我是指,启示者那边。

  他仅仅以教授来称呼西列斯,没有带上姓氏。

  西列斯默然望着面前这个中年男人。

  ……我并不是您的敌人。赫斯特院长突然笑了起来,您既然来到这里,那么就可能会知道,赫斯特家族曾经的往事?

  我知道您的先祖,阿布索伦·赫斯特,创办了拉米法大学。西列斯客观地说。

  哦,那么您知道……赫斯特院长的语气有种含糊不定的感觉,我的这位先祖,也同样是第批黎明启示会的成员吗?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

  他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起诺兰·赫斯特。

  万一现在黎明启示会的正式成员中,有他的熟人……?

  结果这个猜想真的成立了。

  阿布索伦·赫斯特,是黎明启示会的第一批成员。而这个席位,说不定如今已经被诺兰·赫斯特继承———他绝对相信黎明启示会中有这种席位继承制!

  …所以,诺兰·赫斯特,现在为什么会在他的面前提及这事儿?

  赫斯特院长可能没有想到,西列斯的想法已经切中根本。他只是说∶您可能已经听说了,历史学会那边,夏先生出现的消息。

  西列斯默然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在此之前,诺兰·赫斯特从未表现出自己对于历史学会、对于启示者的了解与熟悉。事实上,西列斯甚至一直以为他是普通人。

  ……是因为夏先生的出现,所以赫斯特院长才决定与西列斯进行这场谈话?

  这倒是一个收获。西列斯不由得想。

  之前骰子和球球曾经说黎明启示会如今的成员中存在着叛徒,而诺兰·赫斯特说不定就知道这件事情……又或者,他就是那个叛徒?

  诺兰·赫斯特说他并不是西列斯的敌人,但这种事情总不可能他说了,西列斯就相信了。

  他继续凝视着诺兰·赫斯特。

  赫斯特院长露出了一个略微……犹疑的表情。他说∶事实上,我很少参与黎明启示会那边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忙于拉米法大学的事务。我专注于此,对启示者的力量也不怎么感兴趣。

  西列斯不置可否地听着。

  他惯常的镇定让赫斯特院长有些焦躁了起来。他的手指有点烦躁地敲击着桌面。隔了片刻,手指的敲动停住了。

  ……那让我们来坦诚一点吧。赫斯特院长紧紧盯着西列斯,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您解决了很多的旧神追随者。即便明面上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那些蛛丝马迹是不可避免的。

  而现在,夏先生出现了。他已经消失了十四年,但是现在却又因为某些事情而出现了。他一出现,历史学会就打算整顿学部……那可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所以,您肯定知道,夏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吧。那些,旧神追随者。

  西列斯默不作声地听着。

  赫斯特院长似乎并不知道,西列斯就是黎明启示会的一员。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对西列斯来说,在这件事情上的可操作余地就大了不少。

  诺兰·赫斯特显然是因为夏先生的突然出现而感到了焦虑。他既担心自己因为无所作为而被夏先生迁怒,又担心夏先生的出现预示着风暴将要来临。

  看得出来,他其实十分享受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作为赫斯特家族的继承人,他大概率会在更年长一些的时候,当上拉米法大学的校长。

  但是这野望,却有破灭的可能性。他可能直到现在才突然意识到,他这种踩在普通人和启示者中间地带的人的生活,是岌岌可危的。

  他们既没有强大的启示者的力量,也没有普通人一无所知的无辜,只能这样随波逐流,期盼着命运对他们网开一面。

  因此他坐不住了。他知道西列斯在历史学会那边的名声,不过往常他并不关注也并不在意,他更关注西列斯在拉米法大学这边的成就,并且也十分看好这位年轻学者。

  但现在,事情发生了改变,他必须要了解一下了。

  ……当西列斯让夏先生出现在历史学会的时候,他可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的收获。他当然想到过,是否会有黎明启示会的成员迫不及待地联系夏先生,但是

  好吧,诺兰·赫斯特也算是联系到了夏先生。

  西列斯心中颇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隔了片刻,在诺兰·赫斯特已经流下冷汗的时候,西列斯才开口说∶我了解其中一部分。

  诺兰·赫斯特几乎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就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意味着他还能了解一些信息。但是紧接着,西列斯的话语就让他惊呆了。

  西列斯说∶有一大批的旧神追随者,出现在了拉米法城。

  …什么?什么?!赫斯特院长不可思议地说,他们为什么……

  没人能领悟I旧日神追随者的真正想法。西列斯说,他们受到了精神污染,已经疯疯癫癫了。

  诺兰·赫斯特的目光严肃而凝重,他颤抖着手,喝了一口凉茶,才缓慢冷静下来。在这个时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选择了解真相的做法,是对是错。

  不过西列斯对他了解的事情,也有些感兴趣。他便问∶赫斯特院长,恕我冒昧,我对黎明启示会相当感兴趣。这个组织现在仍旧在运转吗?

  诺兰·赫斯特怔了一下,他想了想,便说∶我不是非常了解。我并不是在历史学会那边成为启示者的,而是在家族长辈的指导下,了解到启示者的力量以及黎明启示会的存在。

  因此,我几乎也没怎么参与过黎明启示会的行动。我继承了我先祖在这个组织的席位,但对这没什么兴趣,我更专注于学术以及学校。我对夏先生的存在也只是一知半解。

  ……不过,十四年前,在夏先生离开之后,黎明启示会曾经召开过一次内部会议。

  西列斯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没听球球提到过这个事情,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说∶瞒着夏先生?

  赫斯特院长点了点头。

  西列斯不由得露出些微惊异的表情。

  事实上,在夏先生与历史学会高层决裂之后,他与黎明启示会也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联系。尽管人们都说夏先生消失了十四年,但是在那头四年里,夏先生偶尔还是会弄出一些动静的。

  比如贵妇、报童和骑士,他们其实就是在夏先生与历史学会高层决裂,但是又没有彻底失去行踪之前,也就是十四年前到十年前这段时间里,被邀请进黎明启示会的。

  再比如说,在那四年里,黎明启示会也还是在继续着原定的调查。

  虽然不会有新的案件交给他们,但是原本的那些暗自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就成功收尾,因此那四年时间就成了一个缓冲器。在那段时间里,夏先生偶尔也还是会回复这些人交过来的文件。

  这段时间里,按照球球的说法,安缇纳姆自然已经是懒得理会这些事情了,其实都是球球在扮演夏先生。但是说到底,球球想要扮演夏先生,也得经过安缇纳姆的同意。

  因此,它也只是偶尔才会让夏先生出现,总不能经常用这事儿去打扰安缇纳姆。

  由此,从十年之前,夏先生就彻底失去了踪迹……直到不久之前。

  ……但是,在夏先生与历史学会高层决裂之后不久,黎明启示会内部却召开了一场隐瞒了夏先生的内部会议?

  球球也没提及过这事儿。

  尽管球球是时光长河,但它毕竟是神格的凝聚与升华,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换言之,如果它不去主动注意、观察某些事情的话,那也未必会清楚了解前因后果。

  就好像人们只有在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之后,才会惊奇地发现,在某个自己都不注意的地方,居然会有颗痣一样。

  并且,那个时候掌管时光长河的,毕竟是安缇纳姆。

  而安缇纳姆?

  许许多多的事情,安缇纳姆实际上都懒得提及。池与西列斯见过的那一面,神只是匆匆忙忙、大而化之地告诉了西列斯真相—最本质的真相。

  袍告诉他,夏先生曾经是袖的化身;袖也告诉他,这个身份本质上是为了他准备的。

  ……但是,他并未说过夏先生的具体经历。

  西列斯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想到了一个词,或许也可以在这个时候用来形容夏先生∶众叛亲离。

  许多许多年之前,安缇纳姆就曾经陷入这样的处境;而当袖漫不经心地创造了一个身份去解决一些麻烦的时候,袖又一次让自己陷入了这样尴尬的境地。

  …明。人类。

  西列斯默然片刻,与此同时也聆听着赫斯特院长的说法。

  那个时候我的家族听闻夏先生与历史学会高层决裂,但是我们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的家族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参与到那边的事务了。

  因此,他们便感到了好奇与不安,就让我前往参加了那场会议。当时参与会议的人只有十几个,他们聊着的话题,对我而言都是些天方夜谭。

  ……他们提及旧神、提及旧神追随者、提及那些可怕的精神污染,并且露出疲惫而厌倦的表情,就好像他们自己也已经受不了这些东西了。

  在那个时候,夏先生又与历史学会决裂了。我可以确信,黎明启示会的这些人也并不知道夏先生究竟是怎么想的,历史学会又是怎么想的。

  他们明明是整件事情的其中一员,但是,他们又是最没有话语权的。没人在意他们的想法与立场,即便是夏先生也没怎么与他们交流过想法。

  在某种程度上,我能理解他们。

  但是,当他们提及,想要解散黎明启示会的时候,我还是感到了不安。我听闻过夏先生的事迹,我认为他们这样的想法简直是…患蠢到了极点。

  赫斯特院长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西列斯在这个时候适时地问∶谁这么提议?

  赫斯特院长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我不太确定,时间过去得太久。

  西列斯点了点头,也并不感到遗憾。

  他为赫斯特院长提及的一种情况感到叹息∶在十四年前那个时刻,在夏先生与历史学会高层的冲突爆发的时刻,没人在意黎明启示会的成员是怎么想的。

  ……的确如此。即便是夏先生本身,恐怕也没有在意过这些人的想法。

  赫斯特院长又说∶……当时我有些愤怒地和他们理论。我不确定我是否能说服他们,但……或许是恐惧、或许是愤怒,我和他们吵了一架。

  我仍旧印象深刻的是,当时有个人在一旁嗤笑。他说,我们已经在雾中挣扎了太久,却还看不到黎明的曙光。

  他说,黎明启示会,这样的名称,难道不会让你们感到羞耻吗?

  ……在他说了这话之后,我们所有人都沉默了。这场会议最终不欢而散。据我所知,在那之后黎明启示会应该并没有立即解散。

  不过,在夏先生彻底失去音讯之后,恐怕也没什么人乐意继续坚持黎明启示会的理念了……据说历史学会的黎明启示会学部那边,还招收了一些新人?

  但这几个人恐怕没有加入到真正的黎明启示会,所以对这个组织毫无了解。如今可能还剩下几位上了年纪、力不从心的老人家,仍旧期待着夏先生的归来。

  我确定的是…像我这样慌张的人,不在少数。

  赫斯特院长苦笑起来。显然,他自己也知道,刚才他的表现实在是不怎么冷静。

  西列斯也沉默了片刻。

  黎明启示会的建立是为了等待费希尔世界的黎明。这是个相当美好的期盼与祝愿。然而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责怪谁都没有意义。

  他捏了捏鼻梁,让自己冷静下来。片刻之后,他说∶院长,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会相当危险………但是,既然今天我们已经提到了,那么我也正好和您说一下我的想法。

  赫斯特院长怔了一下。

  这群旧神追随者或许已经盯上了我。西列斯冷静地说,而从他们之前的举动来看,他们并不介意在学校里做点什么。

  因此,未来一段时间里,我希望拉米法大学可以尽量避免任何与艺术有关的活动和仪式。

  赫斯特院长惊讶地望着他,然后一瞬间就紧张了起来。他说∶但是……教授,或许您还不知道……过段时间,就有一批画家要来学校里参观。

  西列斯微微皱了皱眉,便问∶为了什么?

  拉米法大学没有艺术专业。赫斯特院长说,因此,校长一直以来似乎都有意专门开辟一个学院。那批画家名义上是过来参观,但其实就是为了考察拉米法大学的情况。

  西列斯不禁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场参观难以避免。这次活动安排在什么时候?

  无形之中,在谈及启示者相关的话题的时候,他与诺兰·赫斯特的对话模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赫斯特院长十分坦诚地回答∶下周六。

  …周末?西列斯有些意外。

  是的。赫斯特院长点了点头,既然是为了开设新的学院,那么现有的学生情况就没那么重要了,他们主要是想了解学校内部的建筑、环境等等。有学生在场反而不怎么方便。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来,这几名画家都相当有名?

  他想,其中不会有奥尔登·布里奇斯吧?

  …莫名地,他觉得这个问题几乎不用思考。

  似乎是的。不过具体的名单我也不是非常清楚。赫斯特院长迟疑了一下,他问,您确定这次参观活动会出事吗?

  我不确定。西列斯同样诚实,但是,有这种可能……您知道发生在剧院区的那场凶杀案吗?

  赫斯特院长表情微微一变,他已经明白了西列斯的意思∶那就是他们做出来的?

  显然,始终生活在普通人环境之中,对于旧神追随者有所耳闻但又不是完全清楚的诺兰·赫斯特,面对这种动不动就杀人的旧神追随者作风,感到了十分的不适应。

  西列斯点了点头。

  赫斯特院长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起来。他默然片刻,然后恳求说∶您能阻止这一切吗?

  我们正在努力。西列斯回答。

  赫斯特院长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揉了揉眉心,便说∶那一天我会陪同他们一起参观学校,过两天应该就能拿到名单了。到时候我会转交给您。

  西列斯点了点头,向赫斯特院长道谢。他想,这么说来,下周六又将是忙碌的一天……令人叹崎

  赫斯特院长看了一眼时间,便说∶我们已经聊了很久了。该回去了。他顿了顿,又问,您有什么想看的书吗?

  ……不久之后,在赫斯特院长的帮助之下,西列斯拿到了一本关于阿特金亚的古籍。

  这本书的标题为《艺术溯源》,看起来像是一本艺术史,然而一旦翻开,读者就能知道,这其实是在讲述阿特金亚的一些故事。

  根据赫斯特院长的介绍,这本书中有不少涉及到以前庇佑者的描述,因此,如果不是他知道西列斯是启示者,那么他也不会将这本书交给西列斯。

  此外,这本书也并非由一人独自完成,而是沉默纪某个信仰阿特金亚的贵族家庭,在收集了无数古老的手稿、记录之后,对阿特金亚的完整过往进行了回顾与整理。

  ……在阿特金亚陨落之后。

  因此,这本书的内容形式,实际上是结合了手稿文字的摘录与后人批注这两方面的。

  这个家族的成员以一种相当诚恳的态度,仔细梳理了艺术的发展历程,并在其中附上了自己的一些看法,甚至会出现家族成员以文字的方式相互交流、沟通的情况。

  比起历史书这样的称呼,西列斯认为以笔记来称呼这些内容更为合适。

  他大致翻阅了其中的内容,便感到这书十分有意思。他挑了个僻静的、听不见其他人谈话,同时也有灯光照耀的位置坐下,然后沉浸在之中。

  ……西列斯大概没想到,他这种痴迷于,而不急于与其他资历深厚的教授打交道的做法,反而恰到好处地让这群教授觉得,他的确醉心于学术,而非人情世故。

  这让不少注意到他的行动的人,对这位年轻教授有所改观。

  当然了,就算西列斯知晓这些想法,他也不会在意。此刻的他,已经全然沉浸在这本古老的、泛着墨水与纸张陈旧气息的书籍之中。

  吾神诞生于最晚的时节,姗姗来迟,又恰到好处。袍闻见花的香、望见风的舞、听见人的歌,便感到世界需要什么来描绘这些美。袍便诞生了。

  (括号中为批注。下同。)

  (音乐与艺术之神,画框的美丽纹路,阿特金亚。神诞生于神诞纪晚期,是十三位旧神中最晚诞生的神明。袖诞生的时候,人类文明已经有了长足发展。))

  …

  信众们高声歌唱,辅以舞蹈、音乐、舞台。此为阿特金亚之节。偶有埃尔科奥的信众、贴米亚法的信众、阿卡玛拉的信众参与其中,各司其职。

  (阿特金亚之节的存在,证实了在神诞纪、信仰纪的时候,旧神们的关系仍旧维持着友好和睦的状态,甚至会彼此共度佳节。

  (尽管这份手稿中,这位阿特金亚的信徒声称,其他旧神的信徒只是偶尔参与,但根据我们找到的一些其他资料,这种参与其实相当频繁,毕竟在那个时候,任何节日都离不开埃尔科奥。)

  (真有意思。当时的人类用神名来命名节日!旧神们不会觉得被冒犯吗?)

  (那是神诞纪!况且,吾神总是相当亲近信徒,因为袍喜欢我们创造出来的这些作品。)

  第一道裂痕的出现,让吾神深感不安与为难。袍是最年轻的、池是最晚来的,神也是最敏锐的。信众们受到吾神的启示,以各种方式描绘、表达此情状,却适得其反。

  信仰在此刻讨论者众。吾神与信众们无意参与其中。吾神给予信众庇佑与启示,信众给予吾神喜悦与欣赏。信仰并非吾神与信徒的关系。

  (在信仰纪,阿特金亚及其信徒的关系是非常奇妙的。人们总是认为,艺术给予了艺术家们灵感,而艺术家们则以他们的作品取悦艺术。

  (这种情况与其他旧神及其信徒格格不入。但是,根据史料记载,阿特金亚及其信徒几乎平等的关系,也很快被打破了。

  (因为,疯狂的艺术家祈求阿特金亚赐予他们更加不可思议的、更加夸张而强大的灵感。阿特金亚的庇佑者们,通常而言,在作战中,要么是自己疯掉,要么是对方疯掉。

  (因为这就是他们的力量来源,也就是,灵感。)

  (得了吧,老头子,你直说就好了……这群艺术家总是自带污染。能不能从这种污染中活下来,就各凭本事了。)

  (而吾神总是庇佑着我们!)

  (……你们两个傻小孩能不能不要参与这么严肃的话题?)

  吾神无意参与国家之讨论。信众们醉生梦死,妄图寻找更多的灵感。一部分信众从其他的旧神之处得到灵感,意识到艺术乃生命、生活之升华,是复杂之纯粹。

  另有一部分信众认为,艺术′乃生命、生活之下降,是纯粹之复杂、是真理之外、是秩序之反面。

  双方各执一词。在此刻,精彩绝伦的艺术作品层出不穷。派系之讨论或许也即灵感之来源?

  (在帝国纪早期,艺术的信徒们陷入了困惑。他们无意参与那些政治斗争、国家征伐,但是,这些也的确影响到了他们的现实生活。

  (他们的灵魂向往着阿特金亚,而他们的身体却仍旧活在这个真真切切的世界里。哪个更加重要?哪个才是他们更应该关注的对象?

  (譬警如生活给予他们美好、生活也给予他们痛苦。那么他们应该赞美阿特金亚,还是赞美生活?

  (一部分人认为,他们正应该从这些事情中汲取灵感,进而取悦阿特金亚;另外一部分人认为,生活之溃败正是因为阿特金亚希望他们专注于神。

  (随着帝国纪人类文明的发展,这种讨论争执不休,最终也反映在了这些信徒们的作品之中。他们或歌颂生活与人类文明,或歌颂阿特金亚与神之璀璨。

  (但,这种分庭抗礼的情况难以持久。阿特金亚的信徒分布于不同的国家。人们逐渐发现,那些生活在可怕的、苦难的环境中的信众,却恰恰能创造出令人惊叹的艺术作品。

  ((于是,歌颂阿特金亚的风潮占据了上风。

  (当时的人们认为,生活不会赐予人类灵感,而神明可以。)

  战争之兴起、国家之分裂、神明之对抗、人类之死亡。自黑暗之中,信众们望见那朵艺术之花的绽放。

  (续接上文。阿特金亚的信徒们意识到了灵感的奇妙之处。越是惨痛、苦难的环境,似乎就越是能刺激他们那根艺术家的神经、越容易接收到来自阿特金亚的灵感。

  (当这一点被无数次确认之后,这群艺术家便疯狂地追寻着这种可能性。在某一刻,他们其实与布朗卡尼的信徒相当有共同语言。

  (但是,在更晚之后,艺术家、收藏家群体中的一部分人逐渐意识到,社会环境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他们的创作。

  (于是,帝国纪初期的那个争论又一次出现了。人的生活与神的尊崇。为了获得更多的灵感、创作更多完美的作品,他们不得不深入前者,而一旦深入前者,他们又总是会遗忘后者。

  (不管怎么说,在那段时间里,艺术家们的确与人类帝国走得很近。大批的艺术家前往那些悲惨的国度、接近那些绝望中的人们。

  (人们倾向于认为,在那个时候,艺术家们做了不少慈善事业,这为他们以及阿特金亚都博取了一个好名声,尽管受到他们援助的人并不知道,这就是为了得到他们的苦难。

  (在这个阶段,艺术家们也触景生情,创作了为数众多的作品。但是,其口碑、声誉,与先前提及的那段作品大井喷的年代,还是不能相提并论。

  (在帝国纪晚期,许多国家陷入战争与混乱,艺术家们自己也流离失所的时候,第三个作品井喷的时代到来了。

  (而这种近乎诅咒一般的命运,始终伴随着他们的生命。)

  (……等一下,我产生了一个问题。如果他们需要战争、犯罪和死亡,为什么他们不自己创造战争、犯罪和死亡?)

  (好问题,蠢孩子。因为战争属于阿莫伊斯,犯罪属于胡德多卡,死亡属于撒迪厄斯。而艺术只是艺术。)

  (虽然不合时宜,但这是否也可以作为神明束缚人类的一个例证?沉默纪的人们总是在讨论这个话题。)

  (但神明已经陨落了如此之多,神明对人类的束缚已经不存在了。那么,是什么在束缚人类7)

  ……不管怎么说,我认为阿特金亚对于人类的束缚是正面的。)

  (虽然许多艺术家都被疯狂袭来的灵感爆了脑袋?)

  (行了孩子们,想吵架可以去别的地方吵。后人们会看见你们这些愚蠢的对话的。)

  混乱的日子。可怕的、混乱的、不安的日子。我们行走在摇摇欲坠的桥上,底下是一条血河;我们望见身后袭来的浓雾,又看见前方凶猛而疯狂的野兽。

  我们瞧见身旁呼啸而过的风,我们听闻身边茕茕而立的幽灵的低语。我们望向天空!天空!而天空回以我们不可思议的、丑陋又可怖的眼睛。

  我们发出凄惨的哀嚎,而世界沉默以对、而吾神沉默以对……这世界啊!这世界!这世界居然会发生这般恐怖的事情?

  我们被抛弃了,我们被这世界抛弃了……而我们,我们要被什么东西一口吞下

  那东西贪婪地望着我们……小心翼翼地摆弄着我们,像是要思考从什么地方下口……可那张大的深渊!那从血河升起的无形的幕布!那遥远的森林的响动……

  那惊惧的嚎叫。吾神,吾神。吾神望见了什么!

  (我思考过无数次,该为沉默纪的吾神的陨落配以什么文字。最终,我选择了这段疯狂的呓语。或许这也是始终凝聚在我们心中的,茫然而无措的呓语。

  (没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们都听见了吾神陨落前凄惨的、可怕的嚎叫声。而一些极富灵感的艺术家,早在那之前,更早更早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世界的不对劲。

  (其他人并不乐意相信这一点。艺术家们总是疯子,对他们来说。其实对我们中的许多人来说也是。有时候,我们自己也难以明白,我们究竟明白了什么。

  ……但是,但是,那一刻,的确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我们却无从知晓。

  (我想,这本书——又或者说,笔记,就到此为止吧。关于沉默纪我们总是不想说更多,就好像沉默纪的我们也必定要保持沉默一样。

  (而那些更加古老的纪元,又仿佛被阴影纪横亘在那儿。那好像也离我们很远很远了,是我们怎么也不可能伸手触碰到的东西。

  (世界会有一日变好吗?老实讲,当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问,为什么我会想到这个问题,又为什么,我会希望世界会变好。

  (毕竟,吾神已经陨落。作为袖的信徒,我们本应该痛苦于袖的死亡。神的离去,意味着我们将失去灵感是吗?

  (我又想要回到那个问题——人的生活与神的尊崇,究竟谁将给予艺术家以灵感?

  (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可我想回答上面那个问题。

  (世界会有一日变好吗?

  (我认为会的。至少,我希望会的。

  (这是阿特金亚与神的信徒的故事。自袖诞生,至袍陨落;自他们存在,至他们消亡。)

  西列斯的目光凝聚在那最后一个标点符号上,然后感到了一阵难以弥散的叹息。

  阿特金亚与袖的庇佑者。

  单纯从历史的记载上,这群艺术家——不是指单纯的艺术家,而是那群庇佑者——是疯狂的、可怕的,他们仿佛是在人们的苦难与血肉上画出了一朵花。

  而现实中的他们,比任何其他旧神追随者,都要更加苦苦挣扎于人与神的话题,从一开始就是这鞋。

  但当他们这么做的时候,实际上,其他人也很难理解他们的痛苦。

  艺术究竟来自于哪里?

  人,还是,神?

  这是人的艺术,还是,神的艺术?

  这样的自相矛盾,连当初艺术的信徒们都无法解释,更何况如今这群假借艺术的力量的阴影信徒呢?

  十三幅画,十三位旧神……这是注定失败的尝试吗?

  西列斯垂眸思考许久,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合上面前这本书。

  时间已经来到中午。他花费了快三个小时来这本书。周围其他的教授几乎都已经离开了。赫斯特院长倒是还在,不过似乎正在处理一些公务。

  在西列斯面前的桌上,他放了许多张八瓣玫瑰纸。这是他的习惯,看书的时候随手摘录一些关键词作为记忆要点。

  他从阿特金亚相关的文字中抽离出来,思索片刻,便顺手从包里拿出了其他的八瓣玫瑰纸,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毕竟他埋头了这么久,说不定就会错过什么。

  他随手翻阅了一下,就像是在研究自己的笔记一样。随后,他突然停住了。

  您绝对想不到沙龙这边发生了什么!他们吵起来了!快打起来了!就因为上头那个学部重新登记注册的要求。我觉得里头肯定有人在………呃,就是,浑水摸鱼!

  我不太确定,但我要是没看错的话,我似乎瞧见了我参与的那个艺术家学部里的人。

  总之,如果您感兴趣的话,等会儿可以过来看看。这事儿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停止,毕竟明天沙龙就要暂时关闭了。

  达雷尔的消息让西列斯感到十分的意外,几乎可以说是一下子就将他漫不经心的思绪拉扯了回来。历史学会那边看起来是闹大了。

  他思索片刻,便在纸上回了信。

  【注意隐蔽,小心被冲突波及。或许你可以注意一下究竟有哪些人在提出要求,以及与这些人对话的人。我想,事态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变化。】w,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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